第一次招生,实际上也算不上成功,人数并没有最开始预期的那么多。这其中张有才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是他阻止了广泛招生。据说,他在动员大会上敲着他的茶缸子说:“咱们镇评剧团招收人才,就是要精不要多,招就招好苗子,最后留下的一定得是最好的。不要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团里整,我们这不是菜市场。最后搞得乱七八糟的也没法儿跟上头交代。”
张有才的建议得到全体同意。只是,还要面对现实,有些关系,有些人的面子,还要要给的。所以,最后妥协的结果就是,现在四层小楼里的这些“苗子”良莠不齐。这次招生,男女都有,因为女生少,评剧团地方有限,所以在四楼隔离了一个区域作为女生宿舍。评剧团招开了开学大会。大会在评剧团的小礼堂举行。小六子和赵龙打架的时候,张有才还觉得围观的人挺多的,看上去满满当当一走廊的人,可是最终正式召集起来,都坐进小礼堂里之后,他才发现,得嘞,果然也算不上太多。这年头儿,能玩戏曲艺术的,除了家学渊源,就是家境优越,否则,就是真的喜欢戏曲的好苗子。眼前这些学员,超过一大半儿都是镇上各种背景家庭里送来“深造”的孩子,比如赵龙。学唱戏虽然在当时还在受着下九流的影响,算不得什么正经事业,可是,国家刚提出了扶持戏曲的政策,有些嗅觉敏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已经预感到这条路以后意味着什么,不但事为了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还是为孩子谋一条生活之路。除了这些背景家庭,剩下的目的就比较杂了,有家里条件不好的,把孩子送到这里来就是希望能领上一份国家补贴,拜托贫困。也有的是真的希望孩子学学评剧,走出一条不平凡的路,出人头地,不一而足。评剧团的小礼堂,说起来也就只是两间瓦房的规模,站在最前头的讲台上,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最后一排的人脸上的痣。张有才清了清嗓子,讲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勉励一下大家,希望大家能够在评剧团学有所成。最后他还抛出了个重磅炸弹:先给三天时间学一段评剧,三天之后考试,摸摸底,这次考核,会刷掉一批人。台下的学员当场就议论纷纷,嗡嗡之声大作。刚来三天,屁股都还没坐热呼,竟然就要开始淘汰考核了。这也太残酷了。所有人的眼神儿都不免震惊起来,要不是张有才敲了敲桌子,嗡嗡声一时半会儿都平息不了。教评剧的老师不是他张有才,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张有才是具体干啥的。教评剧的老师姓孟,是个中年妇女,但是身段和皮肤还保养得不错。学戏曲的多半都从小练身段儿,所以孟老师自然也是身材苗条,风韵犹存。孟老师本人也是知性大方。孟老师也按照惯例上台讲了两句场面话,开口就说,不辜负张团长的厚望。直到这时候,小六子才猛地惊觉,张有才这个穿得一丝不苟整洁干净的老头子,竟然是评剧团的团长。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和震惊。以至于孟老师讲了点儿啥他完全没听进去,直到最后才总算听到一句“散会之后到台前来领印好的戏词儿,回去多练练。”
得,啥也没记,白瞎带的笔和本儿了。散会的时候小六子很郁闷,怪自己走神了。小六子有些惋惜地咂了咂嘴,正要起身跟在众人身后去前台领戏词儿,小礼堂是门猛地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是个十二三左右模样的胖小子,圆头圆脑,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学员们一愣。“那个…老师…我是来报道的。”
小胖子敲敲打开的门,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地朝礼堂里瞅了瞅,看着台上的孟老师说道。孟老师有些发楞,一边把手上的一张戏词儿递给上前来领的同学,一边把视线投向会场前排的张有才。其他老师也有点好奇地探头打量着这个站在门口,丝毫不拘束,晚来的小胖子。“你过来!”
张有才朝他招招手。等小胖子一溜小跑儿到了跟前,张有才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你咋今天才来?咱们昨天就报到结束了。”
小胖子嘿嘿一笑,伸出小胖手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那个啥,老师,我记错时间了,所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