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料厂的演出算得上是绝对圆满成功。哭大拿高兴坏了,嘴岔子都咧到了耳朵丫子底下了。这虽然只是演出事业的一小步,但是却是扩大影响的一大步。“蓝脸地窦尔顿盗御马啊,红脸地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哭大拿哼着小调儿,摇头晃脑地把今天的演出费用一个一个结算给团里的演员们。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今天的好心情。能不高兴么,田大壮握着他的手表示感谢的时候,甚至还委婉地表示如果兄弟厂子有类似业务,他也会给介绍哭大拿的丧唱团。这等于是给他做了活广告啊!一想到自己慧眼识英,天可见怜,给了自己小六子这个活宝贝,哭大拿的嘴角怎么都耷拉不下来。轮到徐老歪和小六子的时候,哭大拿不但给他们每人一个牛皮纸信封,竟然还另外加了一个小纸包。“这是?”
徐老歪不解地看了一眼哭大拿,迟迟没接。“拿着吧,是饲料厂给小六子的,说是这孩子有意思,额外给的。”
哭大拿把小纸包重新塞进徐老歪的手里,轻轻握了握:“给小六子买点好吃的,别亏了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徐老歪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纸包和信封都装进贴身的口袋里,拉上小六子的手跟哭大拿告辞了。“大拿伯再见哦!”
小六子抓抓小手跟哭大拿拜拜。“哎,再见!呵呵呵!”
哭大拿也挥挥手,笑得像一朵花似的。等徐老歪和小六子的背影消失,哭大拿嘬了嘬牙花子,心说,这徐老歪,还从没发现这么有意思。犟是犟,但是有原则,不像是个一般的乡下泥腿子。有点意思。他摇摇头不去琢磨了,扬声朝外面喊:“下一个!”
原本哭大拿是想等发完工钱再开车把这爷俩送回去的。但是看看天色还早,心里另有打算的徐老歪就婉拒了这个提议,选择跟小六子一起等小客车。他想要带着小六子到吉祥村所在的上东乡乡小学去问问小六子上学的事儿。松花镇到上东乡有一班小客,爷俩在镇子口售票站买了车票,等了二十多分钟,小客车才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吱嘎”一声停在了爷俩面前。“上哪啊?”
检票员大婶热情地问。“到上东乡。”
徐老歪笑呵呵地递上了车票。检票员大婶接过票,用兜里的票钳子在票角上剪开一个小口,这才让开身,让爷俩上车。这个时间段,不年不节,不早不晚,车上没什么人。爷俩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徐老歪拍了拍胸口贴身口袋里的信封,安心地依靠着靠背,半闭着眼睛养神。小六子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朝窗外看。他很少出门,徐老歪怕他小小年纪被人拐跑了,所以轻易不敢带他去人多的地方。上次镇上演出是个例外。今天这一路,小六子的眼睛就没停下来过,只觉得一天见到的人五花八门,镇上的人比村里的多那么多,这里的房子也都那么好看,镇上的人穿的也都和村里不是很一样。还有那么多人骑自行车在路上嗖嗖嗖地骑过去,像是村里王爷爷家的小孙子手里的小人书上画的神仙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隐没在了街上的车水马龙里,不见了。小客车开得也快,他的眼睛盯着路边的树,一根,一根,一根,晃得他眼睛都花了。小六子只觉得自己头晕晕的,眼皮慢慢变沉了,视线里的风景也渐渐单调无趣起来。、最后他脑袋一歪,靠在玻璃窗上,睡着了。等到他醒了的时候,车子已经到站了,检票员大婶正在前面高声喊:“上东乡到啦哈,上东乡到啦!有下车的醒醒!”
徐老歪睡眼惺忪地把小六子推醒,爷俩下了车,站在土道边上,四外一张望,就看见了“上东乡小学校”的牌子。“爹,咱不是回家啊?”
小六子揉揉眼睛,奇怪地问。“爹打听过了,小学前几天正在报名,今天演出拿了钱,爹去给你报名去。”
徐老歪兴致勃勃地说。这事儿他酝酿好久了,就是没钱,所以才一直没来。今天拿了演出费,他算了算,好像刚好够小六子报名交学费,干脆就来把这事儿给办了。“啊?上学?”
还没太清醒的小六子大眼睛亮了,一脸兴奋。徐老歪揉了揉脸,把肩上的琴匣子往肩上提了提,让自己精神精神,然后拉起小六子的手,往学校大门走去。学校正在放寒假,还没有开学,不算太大的校园里,两排土砖房改成的教室里显得空荡荡的。用黄土和沙子压实做成的土操场上,一群麻雀正蹦蹦跳跳地觅食,看见有人走近,呼啦一下一团黑烟似地飞到了操场边的树上,隔着树枝偷偷摸摸地张望。小六子四处撒莫,这就是他即将学知识的地方?“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徐老歪正和小六子在操场上东张西望地找报名处,猛不防有人在身后高声喝问,吓了爷俩一跳。爷俩一回头,正看见一个穿着破军大衣的黑瘦老头儿,手里拿着个炉钩子,远远站在门卫房门口盯着他俩。“同志,我带我儿子来报名,找不到报名处了,你知道在哪么?”
徐老歪扯着脖子喊。“啥?报名?报名都要结束啦,学生都快开学了,你咋才来给报名?”
黑瘦老头儿把手里的炉钩子在墙上敲了敲,敲掉炉钩子上挂住的一块煤灰,诧异地问。“啊?那可咋整。”
徐老歪大吃一惊,来晚了?徐老歪一脸后悔,脑门上的皱纹都加深了,都怪自己,早来好了。“要不然你去校务处问问吧,有老师值班,你去说说,兴许还能行。”
黑瘦老头儿想了想,指了个方向说。“谢谢您了。”
徐老歪朝黑瘦老头儿表示了下感谢,顺着老头儿指的方向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