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昊刚把车停稳,楠楠就跳下车“飞”入沈心钰家虚掩的大门。不一会儿,一大一小手拉手走了出来,沈心钰回身锁上大门。 她再转身时,晨光下,白皙的脸庞不施粉黛,看向方明昊温婉的一笑,端庄得体的轻轻颔首,纯粹的笑容中两个酒窝浅浅的在唇角两旁。方明昊内心阴郁的天空似乎瞬间有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折射出万道霞光,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浅笑着算作回应,尽管这笑容不达心底。而此时,方明昊家的厨房里,邱如萍自打上了餐桌就一言不发的吃着饭,怎么看都是一副委屈相?“小萍,咋的了?”
方母关切地问。“没咋地。”
邱如萍瞄了一眼小妹,继续低头吃饭。“是不是你又气你嫂子了?”
方母转脸就问责女儿一句。“……”方宏娜一边吃饭一边平静的看着邱茹萍,心想:装,你就装吧!“妈,不管小妹的事。”
邱如萍看似赶紧给小妹澄清,实则变相坐实自己情绪低落是“受委屈”所致。“那谁惹你了?是不是老二?你等他回来的,这个不长心的玩意儿。”
“妈,也不怪老二,我这个人就是好多嘴,这事全怨我。”
邱如萍看似愧悔的继续道:“昨天晚上我闹肚子,半夜上厕所回来,看老二回来那么晚,就提醒他别早出晚归的,让人误以为离了婚不走正道,长此下去影响不好,本身他突然无故悔婚,亲朋好友、东邻西舍说啥的都有,可能是我着急说的太直接了,老二就……”她说到这,故意不往下说了。“他是不是又顶撞你了?等他回来,妈好好说说他,没大没小的。”
方母看着儿媳妇欲言又止的隐忍的样子,马上安慰着。“妈,您千万别说二弟,冷静想想,都是我不好,老二离了婚,心情肯定也不好,是我觉得咱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啥话就直来直去了,是我没考虑到老二的感受。”
“狗屁不是的玩意儿!”
方父突然咒骂一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爸,您别生气,吃饭生气不好,我还等着你们帮我照看孙子呢,你们健康长寿才是咱家的头等大事,赶明儿你大孙子考大学、给你们娶孙媳妇,你们这对老寿星满面红光的往那一坐,那才是咱全家人的福分。你说对吧,爸?”
邱如萍一番话,方父方母顿时眉开眼笑。“爸,妈,刚才也是怨我,我看老二买那么多东西,打扮精神的,我以为他去相亲或者去约会,就劝他要有相当的就领回来,能行的话就双方父母见个面,定个日子办置一下,反正婚房家具什么的都现成的,咱也能少搭点钱,减少点损失,二弟本身都27了,再拖下去都不好找象样的姑娘了,我说的有点急,也可能他心情不好……”邱如萍说到这,似乎有所顾忌的看了眼隐忍着的方宏娜。“虎玩意儿,好赖不知,知道好赖能主动提出退婚吗?”
自从邱如萍告诉方母:她们班同学都知道张月茹已经登记结婚,都笑话方老二冤大头。方母一想到打水漂的彩礼钱和丢尽面子的事就对这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声,方宏娜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忽”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怒视着邱如萍:“你整天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在这家里挑拨,你不累啊,就这么嚼舌头,你也不怕吃饭噎着。”
说罢,她气呼呼的抓起包就走“小宏娜,你给我回来,你摔啥?给我回来把饭吃完。”
方母喝斥着女儿。而邱如萍嘴里含着饭菜,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把无辜隐忍的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萍啊,别生气,下班妈收拾她,让好好给你道歉。”
方母拍抚着儿媳妇的手背柔声相劝。回头来取自行车钥匙的方宏娜一听这话,瞬间爆发:“给她道歉,没门儿!”
“小宏娜,你跟谁大呼小叫呢?”
方母气的“呼”的站了起来。“跟你们,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太过分了!我二哥还没结婚就离婚了,他好受吗?这些天你们谁在乎过他的感受,你们有谁关心过他为什么离婚?如果不是张月茹有问题,我二哥不可能悔婚。你是她同学,对她人品一点都不了解吗?你当初咋想的?把她夸的怎么本分怎么好的介绍给我二哥,她那么本分能这头跟我二哥离婚,那头就登记结婚吗?你们不去骂她人品有问题,不去看带给我二哥的伤害……你们眼里只有钱,你们说的话,哪一句不是往我二哥伤口上撒盐?还有你,你嫁到这家,肩不担担,手不提篮,除了挤兑、编排我二哥,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挑拨他和爸妈关系,背地里骂我们,你就没干过啥好事。你咋不说今天早上你都咋挖苦我二哥的?明知张叔出来就拔高声音说难听的,我二哥没反驳你一句就走了,你还在爸妈面前颠倒黑白的编排,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
“你这死丫头,有你这么跟嫂子说话的吗?你想气死我呀?”
方母上前一巴掌打在方宏娜肩膀上。“好,你就这么当妈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二哥从小学习就好,为了家里他才不念书去工地干活的,就为了多挣点钱,他跟大老爷们一样干苦力的活,挣钱供我和老三上学,供你大儿子在部队享受,部队有吃有喝又有补贴,凭啥还给他寄钱?就这样,我大哥他还写信跟我大姨借钱,那钱都是我二哥还的,那可都是我二哥的血汗钱,是一个十六七岁孩子的血汗钱!我都知道,你们做父母的就不知道吗?就不能心疼心疼我二哥吗?”
方母被女儿质问的哑口无言,在女儿毫不畏惧的目光中,她高高举起的手始终没法落下去。“还有你,你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你结婚要那么多彩礼,一半都是我二哥掏的,买家具在肇源买的都不行,得跑哈尔滨买,那钱多半也是我二哥掏的。行,这是我们家愿意,不能算在你头上,我不求你对我二哥好,你别处处针对他,别在他伤口上撒盐,别无中生有的编排他,行不行?就算给你自己积点口德了,行不行?”
“小宏娜,你能不能给我闭嘴,非得我抽你啊!”
“抽吧,我不在乎,你们太让人心寒了。是,是我二哥提出的悔婚,彩礼人家没倒回来,家具也白买了,但是钱是他自己的,你们受啥损失了?你们有啥权利说三道四的,你们成天钱钱钱的骂他,你们永远看不见我二哥眼睛里的悲伤,没人在乎他的喜怒哀乐。他躲着你们早出晚归的,又成了吃喝玩乐、不长心的话把儿了,你们简直是赶尽杀绝一样的逼他!”
“这三年,一年365天,二哥就过年在家呆个七八天,他啥都往回买,你们还嫌不够?今天老二买这个去,明天老二买那个去,我二哥一个人过年哪?你们俩口子,美其名曰哥哥嫂子,美其名曰的大孝子,咋从来不掏钱呢?你们就会满嘴抹蜜的哄骗爹妈,从来没有真正尽过孝。”
“你再说,再说我就抽死你,你个死丫头?”
方母理亏的喝斥女儿。“抽吧,抽死更好,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你们知不知道,二哥今年过年走的时候去了买票钱兜里就剩九块钱,我硬塞给他200,回头他都还给我……你是当妈的,难道不知道二哥腿上的大疤拉是17岁的时候在工地上累的体力不支绊倒了钢筋穿的吗,二哥就休养了十来天,就一瘸一点去工地看水泥罐,你当妈的就忘了?十七岁呀!二哥就算长的再高再大,那也是未成年的孩子呀!是你们的亲生儿子呀!……二哥给人家打短工装卸货差点被砸死,你们知不知道?这些年吃多少苦,二哥都不说,为了劝老三别上宿舍住让你们当父母的省心,他才跟我和老三说了一点,他这么体恤你们,换不来你们心疼他,换不来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别伤害他,我都替我二哥不值……还有,爸,不是我当女儿的说你,你骂我二哥狗屁不是的时候,你想过这些吗?你想过前年你摔折腿住院,就是你这个“狗屁不是”的儿子,是我二哥白天在肇州工地干活,晚上骑摩托回到医院护理你,连着六七宿,把眼睛熬得通红。我回来才把他替下来,那时候你那天底下最“孝顺”的大儿子、大儿媳妇在哪?忙着给老丈人张罗六十大寿呢,忙着天天晚上陪老婆孩子玩乐呢,给他老丈人过六十大寿无可厚非,那他就抽不出时间去医院吗?他就不能替我二哥一晚上吗?老丈人六十大寿一过起早就走,他护理你一个晚上没有?回头打个电话,哭唧唧的说老板追得急,说什么儿子不孝,你就感慨你大儿子是真孝心,那我二哥呢?我二哥算什么?……你们咋就不比较比较,掂量掂量到底真正孝心的是谁?你们骂我二哥的时候,于心何忍、良心何在?这个家太让人心寒了!”
方宏娜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转身跑了出去。方母做梦也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女儿这么体恤哥哥,平时从不顶撞自己的女儿竟然冲着自己大呼小叫的一通抢白。她呆愣在那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离去,再回头时,看着紧抿着嘴唇一直默默流泪大儿媳妇,又觉得歉疚、心疼不已。邻居家的张叔坐在餐桌前喝着豆浆,张婶推门进来,嘴里嘀咕:“唉,老张,方宏娜哭着跑出来骑车走了!”
“家门不幸!”
张叔摇头叹息着。“你说什么?”
张婶因为洗手没听清就回头问。“唉,谁家娶了老邱家姑娘能过太平日子就怪了。”
张叔不屑的把杯子放下。“行了,知道就得了,别乱说,传出去,让邱得国知道了不好。”
“不好能咋的?我一退休的人,他也是退休工人,他还能把我咋的?什么好不好的?我又没出去说。”
跟张婶相比张叔倒是满不在乎。“跟他们家那么多年的邻居还没霍霍够你啊,他们厂子的老王让他霍霍啥样,他连亲表妹、表妹夫都坑,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怕事多。”
“……”张叔默默的低头吃饭没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张婶忍不住叨咕:“唉,老张,你说咱们搬走之前她也就几岁吧?”
“嗯,好像四、五岁,和咱家老三同岁吧。”
“那时候瞅着挺好个孩子,长大了咋这样呢?”
“就那家庭、那爹妈,竟干缺德事,能教育出啥好孩子,做胎儿就坏!”
“嗯,你还别说,你这形容挺到位。还有,我跟你说啊,以后他们家院里有啥事,你躲着点,你看刚才,你还站边压水边听。你不记得上次,那个邱得国在咱家大门口跟你说的那些话啊?什么老邻旧居又成了邻居,照看她姑娘点,照看不好,他就砸咱家大门。那就是旁敲侧击,让咱别乱说话。连她表妹马姐都告诉我跟他家人处事防备着点,你还不加点小心。”
“我跟你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都这一把年纪了,谁怕谁?我当时不也端他了吗?”
“老张啊,你还真别说,你那天说的是赶劲的,我这跟你过了大半辈子就没看见过你那么有劲的怼人。你咋说的来着…… 老邱,我是跟你沾亲带拐呀,还是你花多少钱雇我照看你姑娘啊?一家门口一片天,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人在做,天在看。你老邱这辈子这么能耐,你姑娘肯定也差不了,还用得着我一外人照看吗?再说了,人家又是公公婆婆、丈夫、小叔子、小姑子的,人老方家也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哪轮得着我照看你姑娘呀?”
张婶把脸一板学着张叔当时的样子。老俩口笑看着彼此的吃着早餐。“我看当时邱得国的脸都气黑了,那几天,我一想起来就想笑,就好像一下子出了当年那一口又一口没法出的恶气一样舒坦。”
“咱搬走这么多年,都懒得想起他们那一家子,那天看见他那张脸我都想吐,照看他姑娘,我闲的吗?今天早晨我看方老二整的挺精神地,就寻思看看是不是对象有眉目了,老邱家那丫头说啥我都不稀罕儿听。”
“能说啥,我都听见了,跟她妈一样,佛口蛇心。”
“你呀,当初要是给我生个闺女,我一分钱不要,就把她嫁给方老二,这孩子仁义的让人心疼,这么仁义的孩子,将来错不了。咱这才搬过来不到两年,我听老邻居说这孩子十六七岁就顶大梁,你别看这孩子轻易不吱声,我看这孩子心里能承大事。只能吃了苦中苦的人,将来呀才能担得起大事儿。”
“咱俩就这命,生三儿子都没盼来个闺女,认了吧……我二哥家小凤倒是跟他挺般配的,但是我二哥二嫂那么现实,这方老二没文凭没工作的,咱也不敢搭这话呀!再说了,有老邱家这么个姑娘当大嫂,一寻思都头疼,小凤那么熊,肯定不是老邱家姑娘的个,就方老二再好,我也不能把我侄女往虎口里送。咱哪,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可惜了,这么仁义、这么懂事的孩子咋就碰不着个好人呢?”
张叔发自内心的替方明昊惋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