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重新换上了淡黄的绣袄,披上了暗灰的鼬皮披风,站在人群中不刻意分辨都不会注意到她。想着可能遇上花匠大伯,特意吩咐红珠带上了一件给他准备的无袖的厚袄,冬日挥锄时也好得力。面对姗姗来迟的朝雾,黎嬷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眼神示意朝雾到角落。小辈们正在给敬王磕头拜年,朝雾是南方城市的人,来的第一年对这个拜年礼不熟闹了不少笑话,如今只是暗暗跪到了最后方,行礼后默默退到一角。司马炎已经重新换好了衣裳,月白的似是绣着青松;朝雪着鹅黄色的袄裙,似是绣着红梅,两人站在最前面。隔着众人,清晨还未透亮,本就近视的朝雾,加上哭过,眼神越发不好使了。“上来领岁钱。”
“朝雾夫人,到你了。”
朝雾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红肿的眼,全程低垂着眼。“谢敬王。”
伸手接红包,红包的主人迟迟没有松手。朝雾似是听到一声轻笑,微微抬起了头。“花匠大伯!”
“放肆!”
黎嬷嬷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朝雾拉过红包退到一旁朝雪后面,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再隔着朝雪偷看端坐的敬王,确实是偶遇的那个花匠大伯。不再是那身花匠朴素打扮,衣摆是暗红鎏金的镶边,绣着白虎。再看看那张脸,越发像是中年成熟的司马炎。一股似笑非笑的审视目光,盯得朝雾心里发毛,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偷听,嘲讽,吐槽,怕都是要秋后算账了。讨好的笑笑,感觉目光未曾消失,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消失不见。朝雪不知敬王那带有审视的目光是否在怀疑刚刚黎嬷嬷将掌库钥匙给自己的正确性,强装着镇定对敬王恭敬一笑。纵然在自己府中母亲教了许多掌家之事,面对敬王依旧有些发憷。他的杀名令所有人都忌惮,京城陛下既仰仗又忌惮才会迫不及待就许了他在老家建府修养。敬王只要一日无后,司马炎就注定要接管敬王的一切。黎嬷嬷还很年轻,司马炎过了年节就要回端王府,此时将掌库钥匙给自己为时尚早。晚些时候,定要与官人商议一下。自己是否出了纰漏。司马炎余光一直锁定着朝雾,但她从进屋后的目光确实就未投向过自己。想到此处,生人勿进的气场,令旁边的朝雪都有些挨不住。“不舒服吗?”
“昨夜守岁熬夜,又喝了不少酒,有些头疼。”
低浅的声音,瞒不过众人。敬王投来关怀的目光,亲切说道:“黎嬷嬷熬了不少醒酒汤,等会喝两碗再走。”
“小炎儿,这么些年,酒量还是不见长啊。要多练练!哈哈哈!”
严叔叔爽朗的声音,震得屋中人脑门子嗡嗡作响。“严叔叔,昨天您可是第一个倒下的,还是我把您扶回去的。”
心情不佳的司马炎可没将就辈分高的严叔叔。调侃声戛然而止,朝雾的偷笑声格外明显。严统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一张脸涨得如红脸关公,眼瞅着就要把火气撒到朝雾头上。朝雾一看不好,立马接话道:“严统领是怕抹了司马公子的面子,早早装醉了。我在花廊偏厅见到严统领抱着猪蹄偷喝藏在那的酒。”
幸好记得原著中有一段,敬王的好兄弟严力乘着除夕夜,偷喝了敬王珍藏的寒梅醉,嫁祸给司马炎,司马炎还因此得了一个人情。此话一出,敬王冷了脸,严统领紧张大于尴尬。“小女娃,莫要胡说。我喝得就是普通的酒,不是王爷珍藏的寒梅醉。”
“啪——”敬王猛地拍了一下严统领的肩膀。“严力,我的好兄弟啊。昨夜守岁闹腾,大家都先下去吧。”
岁钱直接就让黎嬷嬷派发了。朝雾都觉得疼,严大人啊,这下真不怪我了。这气氛,司马炎也不好再留在梅园,一并离开了。乘着众人撤退,朝雾混在其中。挤到远离司马炎的朝雪一侧,身旁低声说道:“朝雪,新年好啊。谢谢你,帮我重新置办送了年礼。我都听红珠说了,我买的那些东西,叔伯们都不入眼。幸好,你帮了我。花了多少,我都帮你补上。”
“一家人这是应该的。”
目光却含情地瞥向了一旁的司马炎。朝雾一哆嗦,这狗粮,我今日吃不下。谁让今早,哎,不想了。“昨日太累,没休息好,回头我让红珠把钱给你送去。我先回了,再见朝雪,司马公子。还有傅毅小哥哥,新年快乐哦!”
给了朝雪一颗夜明珠,同时塞过去了一个玉石做的九连环,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澜字给了傅毅。一溜烟和端着东西的红珠就跑了。“官人,堂姐平日里也是这样和你相处的?”
目光极为不解地看向司马炎的侍卫——傅毅。那个玉连环看着就价值不菲,明显堂姐对侍卫态度不一般。司马炎实在不想聊与朝雾的话题。傅毅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偷窥了一眼公子,默默把连环放入怀中。惹得司马炎更是不快,“朝雾夫人一直都很跳脱。”
紧紧跟上司马炎的步伐,希望公子不要拿我出气。另一边,跑出没多远的朝雾,就被黎嬷嬷派来的人传信重新请回梅园。“完了,完了,红珠,要不我们现在逃跑吧。”
“小姐,你怎么又说胡话了。”
“红珠,你知不知道,往日里请安后见到的那个花匠就是敬王。你说现在把我们叫回去,能有什么好事!”
朝雾在红珠耳畔低语。“咚——”红珠手上托盘掉落在地,短袄滚了出来。看着这件袄子,红珠两眼一抹黑,完蛋了。“朝雾夫人,请,不要让王爷等太久。”
“好。”
朝雾接过捡起的托盘,口型念着司马炎,记住不行就把司马炎请来。红珠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着头,都快急哭了。小姐已经是世子殿下的人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见死不救的。朝雾硬着头皮再次步入了梅园,得罪了敬王,刚又得罪了严统领,心拔凉拔凉的。书中也没这个桥段,只能靠自己了。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的被引进了偏厅。都没看清,先哗啦一跪,俯首做小:“敬王殿下,我之前多有冒犯,俗话说不知者无罪,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
一双厚底棉鞋映入眼中,“小女娃,你再看看我现在。”
朝雾偏头仰视,敬王又换成了花匠的衣服,整个人也柔和亲切了许多。“大,敬王殿下。我错了。”
敬王扶着朝雾的手肘起来,“我更喜欢你叫我大伯。”
朝雾讪讪一笑,这就书中王权富贵人家渴求平民化待遇的一时新鲜劲儿。您老手起刀落砍的敌人头颅,比我拍死的蚊子总数还多,我哪敢啊!不过此时的应景,是很有必要的。试探着问道:“王爷穿成这样,那我叫大伯可好。”
“果然滑头。可!”
朝雾的心暂时落下一半,看了眼桌上,接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提问道:“之前蹭了我那么多顿饭,现在是要请我吃吗?”
“哼!”
黎嬷嬷的一声,瞬间让朝雾紧绷起来,忘了旁边还有个容嬷嬷。“你们下去吧,我和小女娃一起吃个早饭。”
黎嬷嬷不悦的领着几个侍女下去了,朝雾心里暗爽啊,有大腿的日子就是牛逼,另半颗心也放下了。“黎姑吃瘪那么开心?”
“那是,之前都是我——”脑子终于找回来了,怎么在敬王这个装扮下,就忍不住放飞脑子呢。“没有,我是诚惶诚恐,如果黎嬷嬷在旁边看着我吃饭,会消化不良的。”
大伯看破不说破,自顾自坐到桌旁,已经备好了不少吃食。汤圆必不可少,这是真铭的传统。两碗已经分装好了,朝雾直接就端了一碗美美地咬了一口,皮糯馅沙,眼睛一亮:“红豆沙馅的,刚出锅,甜得刚刚好,好吃!”
“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