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抄家的时候,把徐家十几个庄园全给抄没了,一粒米都没给他们留下。 徐辉祖最近是靠着宝钞暂时买了点米粮先养全家。 但宝钞不停在贬值,用宝钞买米越来越贵,也是坚持不了多久。 原以为只要熬到明年夏收,卖掉小麦可以换粮米,没想到现在全完蛋了。 父子两也不懂农事,如今看着田里的荒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办。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辉祖寒着脸,转身问身后的徐平:“还有救吗?”
徐平长叹,摇了摇头。 徐辉祖绝望的用双手掩面,然后狠狠抹了下脸,迎面寒风吹来,他身体不觉的冷,心里感觉很冷。 这今冬要是失收,岂不是让朱高煦看了笑话,我自己养不活自己? 我徐辉祖,难道还不如那些粗敝的庄稼汉子? 徐辉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再仔细想想,他却是现在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怎么办? 就在徐辉祖无比难受的时侯,不远外突然出现一队人影。 这里的上万亩田以前都是他徐辉祖的,现在只余东边角落里这一百亩。 朱高煦留给他的还算是良田,也没把他逼上绝路。 但良田都被徐辉祖搞砸了。 附近出现的身影很快引起徐辉祖的注意。 对面好像也有人看到他,接着有人快步跑了过来。 等近了之后,徐辉祖脸色更难看了。 这是他以前的心腹大将千户李玄。 当年朱高煦往京师外跑,他就是派了李玄去追。 朱高煦进京前,徐辉祖的部下全被征调,参与了朱棣和朱高煦的湖广决战。 李玄战败后跟着上官投降朱高煦。 朱高煦进京后,居然还升官了,现在为羽林右卫指挥佥事。 他应该认出徐辉祖,飞跑过来,身后跟着一队人,也赶紧跟过来。 老远就开始下拜:“末将拜见魏---都督。”
李玄跑到他面前,跪下,施礼,态度很好。 徐辉祖苦笑:“起来吧,现在俺只是平民一个,不是什么都督,李将军不用多礼。”
李玄脸通微红,讪讪起身。 这时他身后的几个也跑过来,全都不认识徐辉祖。 徐辉祖看了下,好像都是羽林右卫的衣甲,有几个年纪还比较大,差不多有四十岁了。 “你们这是在干嘛?”
徐辉祖问。 李玄有点不好意,想了想后,示意徐辉祖到边上,远离这队人,然后小声道:“有些兄弟退役,陛下说带田退役,过来分田。”
“。。”
徐辉祖,特娘的,分老子的田? 下一刻,他脸色更恼了,忍不住道:“祖制都被逆子败坏完了。”
李玄嘴角一抽,吓的半死。 他赶紧回头,还好刚刚跟过来人,被他示意留在远处,应该没有听到。 “军户世袭之,这是太祖高皇帝订下的规矩,逆子说改就改?俺看用不了几年,大明军士就变的毫无战力。”
徐辉祖怒不可竭:“到时北元恐怕又要打回来了。”
此时在徐辉祖这些人眼里,大概还是以为北元是大明第一大敌。 陛下都不带搭理北元的,李玄心中暗暗想着。 不过徐辉祖反应这么激烈,他当然不敢说。 只好道:“陛下有些想法还是挺好的。”
当下便道,今年羽林右卫四十岁以上的小旗和军士大概有三百多人,全部退役,然后从民间征召一批年轻的新兵替换。 退役的每人分田二十亩,税赋一成。 新兵从江西、河北(北平)、山西三地征招,只有兵士要来,家属不来。 又言,明年开始,全国要大范围调动,即军属(家属)分离,江南(直隶)的人,到外省驻守,外省的,到直隶来。 以后当兵,就不用屯田,专心训练,战斗力不会减的。 徐辉祖听了冷笑:“逆子是怕别人学他造反,故意如此,以后军属分离,军士们和家属分隔两地,当然没人敢造反了。”
李玄不置可否。 徐辉祖又道:“太祖时,军田占全国税赋四成以上,他这么搞,以后没有军田,还能收上多少税赋?”
李玄道:“朝中大臣们已计算出来,按陛下新税法,将来税赋只会远超军户世袭制。”
“哼”徐辉祖当然不信。 他又冷哼道:“军士们常年在外,与家属分离,还有战力?”
李玄又道:“陛下给兄弟们留了探亲假。”
“为防路程太远,通常各卫军士驻守不跨过两省(或千里以内),千户以上,可跨全国各省。”
简单说,京师的人,最远不会超过江西,这样来回一趟,走水路的话,用不了十天,最远半个月也差不多。 “羽林右卫五千多人,每月最多可轮休两百多人,两年正好轮休完。”
即每两年,所有军士可以回家一次。 若战备时,则取消休假。 而实际上,很多人都不愿意回家。 因为朝廷有规定,如果不休假,可以补贴军饷,可发给军士本人,也可以发给家乡亲属。 探亲假实行后,羽林卫每月要求休假回家的不到十人,很多人不愿意回家。 因为明军在外驻守习惯了,每次出去打仗,像以前打安南、打云南,都是要出去几年。 更别说还有和郑和一样出海,同样一去几年。 所以一两年不回家是常事。 朝廷即然有补贴拿,很多人干脆不回家。 徐辉祖很不高兴。 以前的心腹李玄不停为皇帝说好话。 皇帝的所有政策都是好的。 逆子把祖制改的一踏糊途,俺就不信没有错漏。 徐辉祖咬牙道:“他还给全国双饷,你看着,俺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大明帝国仅军队就一两百万,朱高煦难不得能凭空变出饷银来? 李玄心想,皇帝好像真的很会赚钱,至少现在朝廷也没说缺钱粮的。 但他看徐辉祖不高兴,自然也不敢再多说。 曾经的两主仆突然好像没什么共同语言。 李玄发现徐辉祖儿子看着田地发呆,估计他们家田出问题了,想开口帮助他,又怕皇帝怪罪,左右为难。 现场沉默了片刻,徐辉祖突然问:“瞿能去哪了?”
“镇南总兵官,驻守西贡。”
李玄道:“听说在交趾南面,比较远。”
徐辉祖脸色有点发红,当年他和瞿能关系很铁,没想到瞿能在讨逆战后,都没来看过他。 李玄看他表情不好,赶紧道:“听说蜀国公很早就向陛下提议,为都督说话--” 言外之意,皇帝没有杀你,估计瞿能还是起了作用的。 “呵呵。”
徐辉祖干笑,知道李玄是在帮瞿能说话,但他脸色缓和了不少。 “都督的小麦冻死了?”
李玄突然问。 徐辉祖脸有点红,然后点点头。 “末将出钱,买下明年都督的夏粮。”
李玄咬了咬牙,决定最后帮前任老板一次。 “不用。”
徐辉祖羞怒道:“俺不能让高煦看死,俺一定能在大明活下去。”
徐辉祖也是个倔脾气,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不肯开口承认朱棣,最后被赐死。 朱高煦说他不能靠自己活下去,徐辉祖偏要证明给朱高煦看。 当天和李玄说了很多,他也问了很多,得知了朱高煦很多新政。 明明感觉有些政策还是比较靠谱,他还是嘴上不肯承认,全部否定。 回来的路上,他闷闷不乐,老是想着以后的粮食从那来? 他只从家里带出三百多贯宝钞,如果没有其他收入,总有用完的一天。 或许,支持到秋播还是可以的? 独子徐钦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两父子和老仆徐平一路无语回到城里。 他们从通济门进城,进城之后,徐辉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五军都督府就在通济门附近,以前他上下值,每天看到通济门边上,有很多乞丐。 这边是京师乞丐最集中的区域之一,因为大量的酒楼和春楼在这边,乞丐们容易得到丢弃的吃食。 “俺记得,以前这里很多乞丐的?”
“听说京师乞丐都被送往朝廷新成立的大员承宣布政使司。”
儿子徐钦这时终于说话了。 “逆子那来这么多新花样?又是劳民伤财。”
徐辉祖骂道。 徐钦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识左右看看,还好没有外人。 身后徐平这时也说话了:“龙江码头每天有人招人去大员屯田,说那边有良田,朝廷提供农具和牛,前三年免税。”
“小春他们,好像都去了。”
徐平说的小春他们,就是以前魏国公府上的仆人和侍女们,而徐春正是他儿子。 魏国公养不起这么多人,徐平只能让儿子自谋出路,他自己不拿工钱,还要照顾徐辉祖全家。 这些人被徐辉祖遣散后,也没地方去,又要生计,听说大员有良田,且前三年免税,便都去龙江码头参与了。 徐钦突然脸色大变:“父亲,明年咱们的夏税怎么办?”
他们家有一百亩田,按大明新政,也是要交税的。 徐平即道:“陛下按成收税,不是以前按量,咱们没有收成,自然不用交。”
“对哦。”
徐钦恍然大悟,笑道:“这样好,这样好。”
以前朝廷规定按量收税,每亩官田多少升,民田多少升,你就是遇到天灾人祸绝收了,还是要按量交税。 现在皇帝按成收税,没有收成,当然就不用交啊。 徐辉祖一听不用交税给朱高煦,顿时又高兴起来:“如此正好,不用给逆子交税。”
“。。”
徐钦。 “大员召人,屯田开荒,三年免税,朝廷出种子和牛还有农具--”就在这时,路边有当地应天府衙役走过,一边走一边敲锣大叫。 徐钦心中一动,看向父亲:“父亲,要不我们---” “闭嘴,俺打死也不会去这种蛮荒之地。”
徐辉祖暴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