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城门最近忙的很。 安德门边上每天都有十几匹马和人在等着。 接到城外传来的前线消息，立马快马送到太子府上。 在这里负责的谭忠手下千户李纪。 李纪每天都在这里，负责上午，下午和晚上则另外有人。 这天上午他正当值。 城外突然快马出现。 京师在朱棣离京后，只开安德门和东江门，每天来往的百姓商人特多的。 但只要有快马到，必然是优先进来。 “让开，让开，让开。”
信使拼命大喊，门口守卫帮着驱赶进出城的百姓。 “扑通”信使来到李纪面前，递上一个用蜡封着的密信。 “陛下密旨，交太子亲启。”
李纪先跪着接过密旨，然后看了信使一眼，左右看看，突然小声问：“前面打的怎么样？”
信使一脸茫然：“小的不知啊，小的在太平府接的，立刻快马过来。”
李纪扰扰头，尴尬笑笑，然后抱了抱头，转身拿着密旨上马，送往太子府。 皇帝用八百里快递传递消息，有十几个地方负责接力，狂奔。 当时湖广的消息，每个县都是一人双马跑向另一个县，然后由另一个县一人双马跑向下一个县。 只要不下雨，没意外，最快两天之内就能来到京师。 李纪和平时一样，拿着密旨来到太子府，亲手交给太子。 进去之后，发现今天在的人比较多。 靖难老臣姚广孝、袁珙，辅助监国大臣杨士奇、蹇义、黄淮，另有武将泰宁侯陈珪、忻城伯赵彝、新宁伯谭忠。 大伙好像都愁眉不展，在商量要事。 “殿下，有陛下密旨。”
李纪赶紧跪下。 他每天呆在城门口，记得好像前几天有江西过来的信使，应该是太子殿下心腹从江西带来的战报，看文武们的表情，李纪感觉不会是好事。 以往太子听到是皇帝密旨，会非常凝重。 不料今天他说完，太子都没啥反应，好像没听到似的，还在问陈珪：“孟善和陈瑄到哪了？”
“有快船来报，孟善下午就能到京师。”
姚广孝眉头锁起来：“水师从苏州到京师要走几天？”
陈珪又道：“有叛军水师从海上进镇江，他们从常州过来，在镇江还和叛军打了阵。”
太子长叹：“这么说苏州也丢了？”
李纪尴尬的跪在地上，没人理他，但心里已经惊天骇浪，叛军水师都到镇江了？ “镇江守的住吗？”
太子再问。 “陈瑄在死守。”
陈珪低声道。 “陈瑄？”
太子表情又好像要哭似的：“是靖难中，举南军全部水师投降俺们的那个水师都督吗？”
四周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大殿里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太子殿下，陛下密旨。”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省起来，还有密旨。 朱高炽一脸无所谓的看了眼李纪，大概已经猜到密旨的内容，反正就是催他赶紧北上。 这在以前，他就要起身带着众人到南面接旨。 但这会太子啥心情也没有，只是看了眼姚广孝。 姚广孝当即往前：“拿来。”
李纪也不敢说什么，递给姚广孝。 姚广孝看了下，点了点头，确认是朱棣密旨，且没有开启过。 朱高炽漫不经心的打开一看，刷，脸色先是大变，接着红一阵白一阵，瞳孔也在瞬息放大数倍，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所有人都看着朱高炽的表情，大伙明显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 但朱高炽看完后，身体明显微微颤抖，却没出声。 他缓缓放下密旨，无力的坐回座位上，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精气神。 “陛下说了什么？”
袁珙忍不住问。 朱高炽看了他一眼，深深吐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这才道：“前些日子官军正和叛军激战，突然天降大雨，叛军火炮失去作用。”
众人闻言俱是大喜。 “眼看官军就要胜利，大败高煦。”
“不料。”
朱高炽咬牙道：“高煦派人突袭九江，断了官军的退路和粮草。”
“父皇没办法，只能领兵后退，现正带五十万大军往京师退回来。”
“太平山一役，我军损失不小，现在父皇手上，只有五十多万兵马了。”
众人齐齐舒了口气，还好，只是小败。 姚广孝这时沉声道：“这是最少两天前的消息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朱高炽突然大声道：“朝廷虽然小败，但还有百万大军，当集中力量，防守京师附近，叛军势众，但蚁附攻城不易，咱们还是同心协力才是。”
众文武纷纷回应，李纪在边上也不停的点头，大概觉的太子说的有道理。 散会后，朱高炽留下姚广孝、袁珙、陈珪、赵彝、谭忠五人。 杨士奇与蹇义、黄淮算是太子将来的班底，现在都被放弃，姚广孝顿时知道事情严重。 “朝廷惨败，父皇准备往北平去。”
朱高炽等黄淮他们一走就道。 “啊”几人脸色大变，俱是同样不可思议。 朝廷在湖广附近集中举国之兵，近八十万之众，居然又败了？ “陛下还有多少兵马？”
袁珙涨红了脸问，现在他肯定刚刚太子说慌了。 “大概还有五六万，全是骑兵。”
“。。”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 靖难时南军五十万六十万的大惨败，至少还能回来一半以上。 这次湖广决战，官军居然败的这么惨。 想也不用想，肯定全是成片成片投降的。 靖难后期，燕军南下，官军也是到处投降，现在何其的相似。 “京师---不要了？”
谭忠颤声道。 “守不住了。”
太子沉声道，现在不是要不要的问题，根本是守不住，叛军水陆并进，比靖难时还要可怕：“京城里的文官和部分军将都靠不住，北平才是咱们的根基。”
“大不了再来一次靖难。”
姚广孝想鼓动士气。 三位武将没有出声。 汉王可不是建文帝，现在连京师也放弃，他们的前途可想而知。 “陛下打算怎么办？”
袁珙这时问。 朱高炽拿出密旨，传阅诸人。 朱棣的兵马将直接往北平去，根本不来京师。 然后要朱高炽带走京师重要人物，家属，宫妃，财物和粮草。 让孟善和陈瑄退守山东，分兵驻守济南和青州，加上沧州唐荣一万，三地互成犄角，为北平东南部屏障。 火真领五万兵马分守真定、河间，定州。 另外朱棣已经提前布置，永平有郭亮五千兵马，保定有房宽五千兵马，通州有房胜五千兵马，加上北平两万多，山海关郑亨一万多。 京师五万兵离京后，全带上家属，谭忠领两万退守宣府，陈珪领两万退守北平，赵彝领一万退守大同，加上山西张武有数万。 另有河南柳升、陈懋两部加起还有五万，湖广襄阳和允中还有三万，也将退守山西和山东。 朱棣这番布置后，他在占据北平和山西、山东三省。 以三省之地，抗衡朱高煦，比靖难时的局面，又好了很多。 仅凭纸面上算算，朱棣还有兵马约二十多万。 朱高炽脸色非常难看：“现在前方大败的消息就我们几个知道，如果消息传出去，恐怕投降的人会更众。”
“和允中怕靠不住？我估计他现在已经降了。”
姚广孝沉声道。 和允中不是朱棣心腹，当年是大宁行都司投降过来的，现驻守襄阳，还在叛军控制的湖广境内。 朱棣大败时，他驻守襄阳，如果他不知道朱棣大败还好点，若是知道，估计会降。 这样又少了三万。 “河南柳升和陈懋靠的得住吗？”
袁珙这时问。 太子朱高炽想到两人多次拜访自己，咬牙道：“应该靠的住。”
语气不是很让人信服。 姚广孝见众人表情都不好看，便道：“靖难起兵之初，咱们的形势比现在还差，那会只有一万多兵马，还不是打下了京师，朱高煦狼子野心，为人奸诈，还想收重税，天下的读书人和富人，早晚会反他，先把京师让给他又如何，早晚咱们打回来。”
朱高炽脸上露出非常不舍的表情。 他从北平的穷乡僻壤，好不容易才搬迁到江南繁华之地，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又要回去，实在不甘心。 但纵使万般不甘心，他也知道必须做出取舍。 现在留在京师非常危险，朱棣都直接带兵往北平去了，他们要尽快离开，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几人一番商议，先将前方大败的消息隐藏，然后等下午孟善到京师后，尽起水师和各种船，先到京城龙江码头，运走所有财物和粮草，然后走水路到青州，卸下货物后，先让孟善守青州，物货再运北平方向，通时传令镇江陈瑄回来守青州去，再让孟善去济南。 当然，首要的任务，是运走京师的钱财和为数不多的粮食。 大明朝廷是没有多少银钱了，主要还是朱棣的内承运库私房钱。 随着他们的密议，太子府里一道道命令往外通传，京师突然忙碌的起来，驻守京营更接到通知，带家属往北平方向去。 他们这么大动作，当然瞒不了所有人，很快，前方可能惨败的消息，已经开始在京师中传递开来。 城中都在传，朝廷再次大败，朱棣想逃回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