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的父亲当年就跟着徐达,是徐达亲信,之后李玄世袭其父千户之职,又跟着徐辉祖,两家人两代都是主仆,亲系无比的亲密。 徐辉祖在建文时,非常重用和信任李玄,李玄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但当时徐辉祖不得势,李玄一直在千户位置上没动过,直到朱高煦进京,李玄跟着降了朱高煦,这才晋升为指挥佥事。 可徐辉祖也没想到,往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李玄,今天居然敢顶撞自己。 此时两人先是相互瞪着,片刻之后,徐辉祖脸色慢慢变红,涨的通红,无尽的羞怒涌上心头。 还有什么事,比自己曾经的仆人当面顶撞自己更让人羞愤交加。 看到徐辉祖脸涨的通红,李玄才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 李玄低下头,转身看到儿子和亲戚们也正瞪着徐辉祖,他表情很不自然,说话也结结巴巴:“末将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中即有些愧疚,又有点不服气。 “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辉祖涨红了脸道:“你我都没错。”
说罢他挥挥手,示意李玄可以走了,不用帮他拔草。 看徐辉祖挥手,不远处李玄长子,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狠狠一把扔掉手中的杂草,接着一脚踢在水稻根处,想了想还不解气,蹲下来,用力一拔,拔起一大陀水稻。 “别”边上李玄一个亲戚赶紧拉住他。 李玄和徐辉祖当然没注意边上的发生的事,他静静看了眼徐辉祖,然后后退几步,抱拳,弯腰,最后一次向徐辉祖施礼。 正如徐辉祖所说,李玄也感觉到两人道不同了,不可能讲到一起。 当今陛下虽然夺取皇位的方式有些不妥,但登基之后,所做的事,比建文帝和朱棣都靠谱很多,大明国力更呈现蒸蒸日上的气势,无论百姓和军士,还是像他这样的中层将领,都感觉到比以前的日子越来越好。 徐辉祖还死不承认,反对皇帝,连李玄也看不下去,不能接受。 但李玄还是念着主仆情意,临走前犹豫了下,又道:“将军以后有什么差遣和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不用。”
徐辉祖很干脆的道,李玄脸色微变。 但徐辉祖想到一件事,马上道:“你给徐钦的钱,俺会慢慢还给你。”
“?”
李玄表情一愣:“末将,何时给过--小公爷的钱?”
“。。”
徐辉祖之前听说徐钦在外面教书,他还以为是李玄家。 徐辉祖大惊失色:“徐钦说在外面教书,不是在你家?”
“小公爷---不是在---富乐院吗?”
李玄结结巴巴的道。 “草”徐辉祖勃然大怒,接着更感觉到无尽的羞辱。 --- 酉时一刻左右,徐钦嘴里吹着小曲,拎着一盒肉食,摇头晃脑的回到府上。 刚进门就看到老爹徐辉祖拿着一根棍子,坐在院子里,冷冷的看着自己。 “咦,爹,咱们家水稻今年怎么样?”
徐钦笑眯眯的道。 “跪下。”
徐辉祖突然咆哮如雷,把徐钦吓了一跳。 “爹,你这是---干嘛?”
徐钦莫名其妙。 “你这不孝子,老子叫你跪下。”
徐辉祖嗖的站起来,提着木棍就冲向徐钦。 徐钦看老爹发怒,赶紧往地上一跪。 “钦儿快跑。”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他母亲李氏的声音,徐辉祖夫人冲了出来,对着徐钦就叫。 徐钦当即起身,扭头就跑。 “你这逆子。”
徐辉祖气急败坏,嗖,手中木棍直接扔了出去,扑通,正中徐钦小腿。 “啊呀”徐钦直接往前一趴,摔倒在地。 徐辉祖冲过去捡起棍子对着儿子噼头盖脸一顿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个狗东西,什么不好做,去做老鸨,你还要不要脸,我徐家开国功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啊”徐钦被打的鬼哭狼嚎,只能双手抱着头。 “我的儿啊。”
李氏冲过来,直接扑倒在徐钦身上。 “你让开,快让开,不让开老子连你一起打--”徐辉祖气的半死。 “打吧,打吧,把我们母子一起打死,你一个人自己过去吧--”李氏哭道。 徐辉祖高高举起木棍,看着李氏哭的可怜的模样,终究没有放下来。 “当”他把木棍重重扔到地上,估计也累的不行,赶紧后退几步,找到刚才的凳子坐下,喘着气指着徐钦:“你这不孝子,干什么不好干老鸨,你想---你想气死你老子是不是---” 徐钦这时也满脸都是泪,哭着从地上爬起来,他奋力挣脱搂着他,保护他的母亲,指着徐辉祖大叫道:“我不老鸨你能三天两头的吃肉,你一把年纪除了练武就是看书练字,你装什么装呢?”
“你知道外面都是什么物价,你知道大米多少一石,猪羊肉多少文一斤?”
“你还把当自己当魏国公?你现在就是普通百姓,咸菜稀粥你要能天天吃,儿子就不用去做老鸨了。”
“你这不孝子。”
徐辉祖气的又要跳起来,重新上前捡起地上的木棍,又要过来打,李氏赶紧拦在他身前,同时转头大叫,钦儿快跑。 徐钦则道,我跑什么,他有本事打死我,正好,家里少个人吃饭,打死我算了,我替徐家丢脸了。 他又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病,建文朝玩完了,现在是洪熙朝,高煦是你外甥啊。”
“高煦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对他,但凡你肯低头认个错,我们家会变成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当老鸨?你老徐家往前三代还不是农民,你以为你爷爷生来就是勋贵?你爹徐达都是农民一个,要不是元朝大乱,轮到你老徐家出人头地?”
“你就是个农民的儿子,你装什么勋贵?”
说到最后,徐钦也是咆哮如雷,指着父亲大骂。 “你--你这不孝子---不孝--扑--”徐辉祖怒视儿子,说到一半,一口老血吐出,扑通,当场气的晕厥。 等徐辉祖再次醒来,他已经在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房间里有股浓浓中药味,徐辉祖坐起身,四下打量了下,感觉这地方有点像惠民药局。 大明在州府县都设有惠民药局,相当于后世的医院,之后又在地方设了地方医学,建文时医学一度废立,朱棣称帝后,又重设地方医学,医学还有展开医学教育的作用,所以大明的这些政策还是不错的,但关键没有做好,各府州的药局也好,医学也好,都是人手不够,经费紧张,到明中后期连俸禄月粮都发不全,自然越来越差,还有人直接逃走不干了。 徐辉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身处惠民药局里,就在他准备下床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隐约还听到陛下两个字,他本来想起身,想了想后,果断眼睛一闭,又躺了回去。 不一会,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陈大人,我父亲没什么大碍吧?”
正是逆子徐钦的声音。 “令尊气闷堵心,加上可能心情不好,积了於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就怕常年把心事闷在心里,积於成病,回家后好好休养,让他调节心情,心情好了,自然就没事,魏国---徐将军是武将,身体应该很好的。”
徐钦表示了感谢,又问刚刚抓的药多少钱? 那陈大人道,不要钱,陛下之前说过,若徐将军家过来抓药,不用收钱。 徐钦大奇:“陛下真的这么说?”
陈大人道,陛下毕竟和你们是亲戚呐。 徐钦感动道,还请陈大人不要告诉我父亲,他这人是犟脾气,两人又说了几句,转身而去。 等他们走后,徐辉祖一脸不爽的起身,跳下床,左右看了看,哼,冷哼一声,大步出门。 出去后发现外面有个院子,四周有很多房间,到处都是人,有百姓,有医士模样的人,他不由愣了下。 以前大明京营的惠民药局,也不过两三个医士,现在他一眼看去,仅这个院子里,最少有五六个在走来走去。 他茫茫然看了会,拉住一个经过的医士:“这里是惠民药局吗?”
那医士摇头:“这是京师医院。”
还奇怪的看了眼徐辉祖,大概认为徐辉祖连这个消息都不道,难道不是京师人? 徐辉祖一脸疑惑,又四周看了看,然后发现院子里有很多医士,不止五六个,起码十几个,后来才知道,其中有部份是学徒。 从这院子出去,隔壁另一个院子里还是有很多病人和医士,整个地方非常之大,比以前的惠民药局至少大十倍不止。 他后来逮了个学徒问了下才知道,皇帝于洪熙三年元月建大明京师医院,当时从民间和官方一共抽调了二十名医生,每人另带五个学徒,共一百多人成立医院,其中太医院的重要医官们,轮流每天到医院坐诊。 所有人的俸禄由朝廷支付,而医院的药价比较低,不以赢利为主,皇帝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朝廷赚钱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