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其他马戏团不同,五子戏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排练,所以当黎重提供曲子出现在会场的时候,马戏团里众人非常诧异,这悠扬的曲调跟自己之前在约翰的马戏团里听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艾文提起约翰曾经在加拿大最著名的马戏团——太阳马戏团当过实习生,所以跟那些为马戏团的表演作曲的专业乐队有些交集,在回到自己的马戏团之后约翰花了一大笔钱用作为马戏团作曲上,所以张明明五人曾经在约翰的马戏团里听过那些表演时候的曲子都是为当时的表演量身定制的,但是眼下这个马戏团直到成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曲子,于是俱乐部老板就把俱乐部里珍藏的一些曲子拿出来用。 “莫扎特,真想不出有什么表演能配得上这么复杂的曲子。”
小和尚听着音乐自言自语道,说着朝张明明挥挥手,张明明心领神会,闭上眼睛操作着花豹从游廊跳了下去。 花豹两只前脚落地,两条后腿稳稳地腾在空中,坐了个舒展又漂亮的倒立姿势。 这本该引起一阵热烈掌声的表演竟然带来一阵倒彩,在场众人对着卖力表演的花豹‘呜’了起来,更甚至有些观众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摔到花豹旁边,被张明明控制着的花豹明显不满却做不出反抗动作。 “稳住,明明。”
小和尚来到张明明身后,拍拍男孩的肩膀,低声说。 “你们的表演会出现很大争议。”
在开始之前,黎重曾经找到过五人,就在二楼的游廊上,黎重说,“在场观看你们表演的大部分还是陆地动物,所以你们操作陆地动物出来做演出,会引起他们强烈的不满,但是你们放心只要还在俱乐部里你们就很安全,没人敢在这里对我的人怎么样,我不要求你们做到完全忽视现场对你们的反对和辱骂——那些陆地变形兽看见你们操纵着各种飞禽走兽为海底人助兴之后,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你们出丑,让你们的表演进行不下去,在海底人面前出丑,你们几个要确保的他们的目的不能达到,你们的重点在吸引到海底人的注意。”
“既然他们那么讨厌海底人,为什么还来参加海底人的聚会,为什么不直接跟海底人宣战?”
张明明对此表示不解。 黎重孩子气的努努嘴,说:“啊~因为对无能的人来说,欺负自己人永远比欺负对手更简单,你不看新闻嘛,那么多打老婆的家庭暴力份子大部分都是把在外边受到的气发泄到自己老婆身上了。所以你们不能让这些欺软怕硬的废物们得手,你们要博得海底人的关注,有海底人为你们做背书,五子戏的存在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场上喝倒彩的声音仍在持续,张明明轻轻点点头回应小和尚的安抚。 伴随着莫扎特繁杂的曲调,花豹在场上做出的动作越来越复杂,楼上操控花豹的张明明额头上也渗出细碎的汗珠,玩的起兴,花豹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这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候才会出现的后空翻动作,寻常很难看见,张明明竟然轻而易举就还原出这个动作,连黎重都忍不住鼓起掌来。 不过出色的表演在现场还是没有引起多大正面回应,旁观的变形兽即便承认花豹的表演质量上乘,也觉得这是对陆地生物的侮辱,尽管他们每个都来参加了海底人的聚会,但是丝毫不影响脸上流露出对花豹的鄙夷。 花豹退场后张明明已经没有心思看剩下的表演,只是随手操纵着母狮子和三只恒河猴下去表演猴子骑狮子,斑马和网纹蟒在一旁做陪衬,足足半个小时过后,令人尴尬的演出终于结束了,张明明长舒一口气,看着兴味寡然的观众,不顾小和尚说要去后院归笼的要求,站在楼上看着黎重要怎么收场。 “你永远可以相信陆地人糟糕的品味会带来难以言喻的尴尬体验。”
灰女士不客气的说。 黎重谦逊的笑笑,说:“对于您这样的高阶文明我们的确很难把握各位的兴趣点在哪,但是刚才您嘴里那场尴尬的表演,想表达的不是陆地人驯化野兽的场景,总所周知在驯化野兽方面海底人一直是这地球上的先驱,有段时间我本人很着迷关于马里亚纳海沟深处原始海人族驯化海洋巨兽的传说,听说这在海底是个经久不衰的改编题材,不少海底著名的文学家依靠这个题材成名。”
二楼的张明明听到这,带着对商业互吹的鄙夷转身离开,后院里,这季节空气逐渐清冷了下来,众人正在把刚刚辛苦表演过的野兽们归笼。 “小心点,保不准哪个醉汉会冲出来为自己的同类两肋插刀。”
小和尚谨慎的看着四周,说。 的确,这时候后院只有五人和这些野兽,小和尚的担心不无道理,尽管黎重和几个大人物都在场,但是也保不准哪个变形兽冲动行事,过来袭击这些孤立无援的凶神们。 “听见什么了?”
看见张明明进来,小和尚问道。 “黎重在跟那些鱿鱼在互吹。”
张明明说:“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黎重说的让我们存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和尚把一段绳子交到张明明手里,两人一边缠绳子一边闲聊。 小和尚说:“我想,在黎重那个地位的人,他更愿意做的是一些超出跟自身利益相关的事,譬如他常常挂在嘴上说的要维持整个局面的平衡,他说的平衡在你我理解起来有些困难,是因为你和我都是他维持平衡的一份子,置身其中的棋子,又怎么能看得清楚整个局面?”
“有道理的废话。”
张明明调侃道。 两人这么聊着,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紧张之中。 “事实上你们不仅是棋子,还是要被拿来祭天的弃子,黎重刚刚把你们卖给了海底人,你们几个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明明回头看,纯白色的苏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院,满脸焦急。 “你不是回海里了吗?”
张明明问。 “本来是要回的,后来又接到消息说在这里聚会参与闭幕式,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刚才我一直在一楼看你们演出,张明明离开之后黎重就在用海底话跟灰女士说起来要把你们几个送进海底的事。”
苏祎说。 尽管众人没有确凿证据,但是约翰的死在大家心目中已经跟苏祎划上等号,这时候苏祎说的话,尽管引起大家的紧张,但是并不确定能不能相信这个海底歌姬。 “不管你们对约翰的死有什么猜测,我总不会害艾文吧,你们快走,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那些陆地变形兽看着对海底人不友好,但是他们一旦知道拿你们几个的小命能跟海底人攀上关系,一定不会手软的。”
苏祎越说越着急,临了叹气:“艾文,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是我很感谢你,在海底待这么多年,遇见你我才对生活有些念想。”
“所以你承认约翰是你害死的了。”
宋琳似乎一直不喜欢这个通体雪白的女生,听到这便冲动的通过吕颂彦的嘴插话道。 苏祎尚未来得及申辩,她身后的门开了,一个侍者走出来。 “黎老板请五子戏的各位成员到前厅说话。”
侍者说。 小和尚看向张明明,张明明抽出自己潜入母狮脑海里的意识,正要钻进俱乐部里查看情况,突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受到一记重击,整个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 “有屏障,意识被封锁了。”
张明明揉着突突暴起的太阳穴说。 “走!”
小和尚突然紧张了起来,一声令下,众人就朝后院大门走去,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后院门口突然刹停两辆黑色轿车,把大门挡的严严实实。 “保持平衡,就势必要做出牺牲,小和尚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没读透彻啊。”
黎重从轿车上下来。 “《地藏菩萨本愿经》有叫你慷他人之慨吗?”
小和尚冷冷对黎重说。 “到现在为止我都很喜欢你们几个,尤其是那个冷冰冰的,看上去跟幻灯片一样的小男孩,你们为我展示了人类在存在层面的诸多可能性,可是面对强势的外交,弱方就一定会有牺牲,你们只能作为外交牺牲品被送进海底,我不指望你们原谅我什么的,唯一能说的是,如果你们在海底过得不错,时隔多年后还是解不开这个心结,我还在这里等你们,报复,寻仇,未来的我一定会因为现在做出正确的选择而能够坦然面对你们的审判。抱歉。”
黎重说,语气仍旧不冷不淡。不料话音刚落,情势陡变,刚才一直被忽略的苏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黎重喉咙上,苏祎干这种事很不熟练,一边人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抓着黎重的手一直在抖。 “放他们走吧,何冰是我杀的,没必要牵扯进这么多人。”
苏祎说,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嗓子一直在发抖,又在黎重耳边低声道,“求你了。”
五人见状,也不客气,只当这女孩是在还人情了,便道声多谢,转身就从大门离开。 “值得吗?”
黎重把苏祎手里的刀拿过来,注视着苏祎灰色的眸子,女孩眼睛已经睁不大开,不只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光线。 “我不知道......”苏祎下半句话说了一半,黎重手里的短刀已经深深地插进她的小腹,最后一句话再也没说完。 刚刚走出俱乐部没多远的五人正仓皇逃命,一旁的艾文突然立定。 “怎么了?快走。”
小和尚喊道。 艾文苦涩的笑笑——苏祎死了——他察觉到。 “你做不了什么了。”
宋琳过来拍拍艾文的肩膀,影像态的吕颂彦在她身后说。 只是经过这么一瞬间的耽误,俱乐部派来追击的人已经把五人团团围住,五人时常侵入别人的意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意识被侵入是什么感受,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甚至连影像态的吕颂彦都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五人意识到自己在一节车厢里,这像是运煤车加装的客车厢。 “收藏角度来说,你们几个不算是上乘藏品,但是非常幸运你们跟何冰惨死的案子扯上了关系,在海里这样的事故不容没有结果,所以你们在凶神之中变得特殊起来,尤其是这个影像态的小男孩简直是杰作,那匹愚蠢的牝马尽管粗枝大叶,但是制造出的小东西总是很能博得我们的欢心。我看看你的身份标签——吕颂彦——游泳运动员——真不错。”
灰女士正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在五人面前巡视,一边鉴赏着自己的收获。 “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张明明厌恶的说。 “你们会是海底里受欢迎的拍卖品,尤其是有了谋杀布氏鲸信用金库陆地负责人的标签,你们就像能咬死德国牧羊犬的牛头梗一样受欢迎,总之,享受你们的旅程吧,天亮之前我们就会到达海边,然后你们将永远告别阳光。”
灰女士说完转身离开。 “伍福夫人一开始就知道,呵呵。”
张明明悲哀的说。 “我好像见过这个场面。”
艾文突然说,“我在梦里梦见过这个场面,我们都在,我们一起冲向了一辆正在行驶中的火车——大家都死了。”
“什么意思?凶神做的梦都是真的,你确定你梦到的是这条铁路吗?”
小和尚问道。 “我想不会错,因为灰女士刚才说我们将再也见不到阳光,我们进入海底之后就会被卖掉,能再同乘火车的机会微乎其微,所以,我想就是这节列车了。”
艾文说着,朝身边探出自己的精神触手。 “我们会死在这里。”
张明明说。 “什么?”
“我们,会死在这里。”
张明明恍然大悟一样的重复了一边自己说的话,“我们会死在这条铁路上,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生还的机会!”
小和尚哈哈哈一笑,瞬间跟上了张明明的思路:“你是说,我们都会变成吕颂彦!”
张明明脸上带着痛快的表情跟小和尚对视一眼——对! 此时除了影像态的吕颂彦之外的四人都被困在笼子里,艾文想道自己跟约翰从加拿大出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带着一车厢的表演动物,没想到在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瞬间也住进了笼子里。 影像态的吕颂彦从笼子里钻出来,张明明分裂出自己的意识,几乎获得了实体的张明明意识跟吕颂彦的意识一经结合,便有了操控实物的能力,张明明向来是个溜门撬锁的专家,不过两下自己的笼子就被打开了。 几分钟后几人全部站在车厢侧门。 五人手牵手。 “准备好了吗?”
小和尚紧张的问道,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要勉强拉住对方的手才能控制自己肢体摆动的幅度。 一辆对向驶过来的火车即将跟这辆车擦肩而过,四人闭上眼,身子向前一扑。 。。。 火车呼啸而过,轨道上因为高温,一段红色的残肢被烧的焦黑。 不远处五个缥缈的身影结伴钻进茂密的树林里,树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