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是苏惊棠假扮珞瑜,那便是珞瑜占了苏惊棠的躯壳。倘若是后者……他也想看看,让哥哥疯魔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珞瑜笑着招手,“过来。”
原麒站在原地,像个无助的小动物,茫然无措。“怎的如此小心翼翼,可是过得不顺心,有人欺负你了?”
她眉眼弯弯,温婉亲和。原麒喉咙一哽,垂下眼帘:“我不是哥哥……”“你为何要难过,谁欺负你了?”
珞瑜朝他伸手,“过来,同我说说。”
原麒眼眶微热,看着他素白的手指:“你是假的,你故意装作珞瑜的样子,故意骗我,想让我放你出去。我不叫小麒麟,我叫原麒,我自己起的名字。”
“多年不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珞瑜手微抬,等他回应。象是灰暗的河流里涌上大片流萤,爬向他的脚踝。他想要后退,也想靠近触摸。她的手因酸痛而抖动,缓缓下落。他忽地抓住她的手指,问:“你喜欢哥哥吗?”
“我喜欢世间所有善灵,自然也喜欢你。”
她轻轻拉过他,引他坐到祭坛边缘。原麒摇头:“我不是哥哥,也不良善,你喜欢的不是我。”
“傻麒麟,你受魔物蛊惑,误入歧途,作恶并非本意。”
珞瑜轻抚他脸颊,“若是难过,便向我倾诉,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不留余力帮你。”
温柔的触感让原麒怀念陡生,泪眼婆娑,他抬手擦拭,满手湿润,顿时不知所措。哥哥想要杀他时他都未曾落泪,为何听着陌生女人说这些话,他便酸涩不已?“帮我?”
原麒呢喃。“当年我能将你从荒地捡回,教为瑞兽,如今就能把你拉出魔障,重拾良知。”
他哽咽,难过的神情慢慢变得狞恶:“你能帮我什么?帮我说服哥哥,让他永远不抛弃我吗?他只想要你,不想要任何人。我不需要良知,也不想成为瑞兽……”原麒抓住珞瑜的手臂:“只有你彻底消失,他才不会将我丢弃。”
她失望地摇头:“不该是这样。”
“那该是哪样?你不在的时候,哥哥只在乎我,他会过问我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他为了让我替他找凤凰内火,不惜耗费法力替我治伤……”原麒话音一顿,想到残忍的真相,难以再开口,“我才知道,这些都是为了找到你啊……”“他用虚情假意骗我赴汤蹈火,如今计划成功一半,他不再分我半点耐心。不,也许是因为我忤逆了他,私自去找苏惊棠,所以他生气了。”
原麒指甲掐进珞瑜的肉里,一脸痛恨,“要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被哥哥厌弃。”
珞瑜悲悯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忽然心慌,松开她手臂,仓皇退开:“你不要再装了,我不会放你走,我不希望和哥哥永生不见。”
哥哥说,不听话的孩子、想要反抗的孩子,都是坏种,令人生厌。“如果我当年没有将你带回去,你是不是还在荒地自由自在地奔跑?”
珞瑜强颜欢笑,眼里涌动的水光宛如流萤,不断触动他的心。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难过地看着她。“你不要再被他利用了,小麒麟,你要好好爱自己,才能爱众生。”
珞瑜抬起带着血痕的手臂,爱怜地抚摸原麒的头发。好似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抚摸他头顶、轻拍他脊背,温声细语哄着他。喉咙仿佛被粘上了般,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怎么爱?像哥哥爱那个女人一样吗?”
珞瑜目光微冷:“那不是爱,是求而不得的执念与欲望。”
“你是珞瑜吗?”
原麒双手撑在祭坛上,前倾靠近珞瑜,认真问她。珞瑜想了想,道:“珞瑜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那哥哥怎么办?哥哥肯定会疯掉的,他找你了八千多年!”
“让他疯掉的从来都不是我。”
珞瑜手掌拂过原麒的脊背,他不禁放软身子,蜷缩到她身边,任由她像顺毛一样抚摸他的背。“不是你,那是谁?”
原麒问。“小麒麟,解开我脚上铁链,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珞瑜像哄小猫儿一样,轻拍他肩背。刚沉入情绪的原麒立马清醒,愤怒推开珞瑜:“苏惊棠,你又在骗我,你上次哄我吃毒果时也这样狡猾!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怎么可能在意我,我只是个恶种,我知道你讨厌我!”
原麒踉跄着站起身,面色凶恶,却声音哽咽:“你不要迷惑我,我不会让你再迷惑我了!”
珞瑜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闭上眼,失去意识。走出石门,黑雾从原麒身上掠过,白衣变黑袍,宽大的连帽遮住他的面容。他如同一个影子,静悄悄落到屋顶上,缩在阴影之下,看着哥哥那天离开的方向。“身为哥哥的弟弟,不能被别人迷惑,要等哥哥回来,身为哥哥的影子……”他用指腹擦拭手背,想要擦掉那块温热,但越擦越热。他望向天边新月,身子微微颤动。今晚的月光,有点冷。*烟波浩渺,山岛竦峙。女子坐在云雾之间,面前放着案几,案几之上热气升腾,浓茶香醇。她面容隐在雾中,只见纤细手指灵活而动,拈着茶叶,倒着茶粉。风中隐约间有说话声,听不清晰。男子踏风而来,一双绣云长靴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衣摆扫过带着露珠的青草地。他坐在女子面前,端茶牛饮,倾身和女子说了几句话,女子弯起嘴角,食指轻点他额头。忽然周围雾气散开,男子面容清晰,竟是……祁麟。祭坛中,苏惊棠猛然清醒,不过须臾,又陷入混沌。这两日,她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时而是自己,时而是他人。她看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应该是看到了珞瑜的过去。苏惊棠猜想。意识回笼那一瞬,苏惊棠似乎看到梦里的祁麟朝自己走来,近了才发现,是原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