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子媳妇虽说没享到啥福,可在她的人生里这段时间也是最快乐的,如果不得这病…… 耕子、徐妈走进屋,徐妈从耕子手里拿过孩子哄了哄,狠狠瞪了徐江一眼,坐在炕沿上一声不发。 大傻子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叹了口气,跟徐妈拉起话来,徐妈跟人家可拉不下脸,赶忙将事情说了下。 他虽然猜到大概,具体咋回事,也不清楚,几句聊下来,也有些生气,有心骂庄家两句,可这屋里除了他两个人姓庄,人家才是割不断的血亲。 说了句明早去屯长家,这事还是没完,无规矩不成方圆,砍伤三个人,那个年代经官还不至于,倒是徐江肯定得付出代价,这事他也不好插手太深。 大傻子把自己的影响力低估了,这事的严重程度他又高估了,屯长家一大早就聚集很多人,这事说出大天也是老庄家门里的事,要不是庄大爷是个废材,处事不公,小辈们不服气,更不会听他的,否则哪里能走到屯长这里。 既然分家另过了,可以说是一家,也可以说几家,其实这事也就是耕子和姐姐一直太鼠霉,兄弟之间打破头的事也常有,不服气就再打一场,该看病看病,该救人救人,那年月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算大事。 徐江一大早就是跪在屯长家门口,这孩子其实挺受大家喜欢,为人挺仗义,见到谁都笑,不笑不说话,谁家有个活计喊他,他跟他舅舅一样,也是个能弯下腰干活的,没有这些烂事,谁都高看一眼。 既然徐江头一天已经磕过头了,赔礼道歉等这些虚礼也就免了,屯长又琢磨琢磨,喊了大傻子,说你看着办吧,就进了屋,虽说头天他大孙子不是按他的意思传的话,可长房长孙有时候就是能代表他,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折了孙子的威信,对,没错,在他看来这就是小事,不是没死人不是? 庄大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也不敢说话,谁都看得出,这大傻子铁定偏向耕子一家,可他也没辙,屯长的话打死他也不敢不听,不想混了? 大傻子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他还寻思过会给求求情,这老吴叔能给几分面子就不错了,这么一下子让他办反倒是犯了难。 他也明白屯长也有拉徐江的意思,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做事也不能明显偏颇。 要说耕子和徐江爷俩这两天让他非常满意,从利益出发大傻子也不亏,虽说搭出一块坟茔,可口碑起来了,屯里人,尤其老一辈里也对他印象极好,还上了主桌,这是在那年月是话语权。 晚上徐江闹了一场,他得罪了庄家,可一样他也算立了棍,他让徐江站出来没人敢打就是证明,以后他说啥,屯里人就得想一想,这些机会也不是总能有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换一家孩子闹事他也不敢,更不能参言不是。 最后咬咬牙,判了徐江赔庄家五块钱,三块给庄向学,剩下两块门口受伤的两位,一人一块,庄向礼呢?毛都没有,人是大傻子打的,跟人孩子什么关系,不服气?不服气你就把我打倒,也算扯平。 耕子和姐姐跟老庄家从此以后都不能来往了,其实原来也不咋来往,有事情的时候才算一家人,平时也各过各的,只是以后庄家叔伯死了,兄弟侄子侄女做亲,姐姐和耕子去不去都两说,哎,这一家人,生生变成仇人。 人群散了,耕子和姐姐也不知道以后咋办,五块钱,就得卖房子卖地,这事谁也没招,虽说不是马上就得逼着你拿出来,耕子家又刚死了人,可这债黄不了。 屯长和大傻子家都能拿出这钱,可没这道理,不是说我看徐江好,就得帮你们,那年月这钱可不是开玩笑的,除非两家噶了亲(联姻),还得是徐江去当上门女婿,这本书里也绝不会有什么豪侠之流。 回家后一家人也是愁眉苦脸,这钱咋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他们家,耕子头道码头也回不去了,你这家里有事,说不来就不来,家里有事十天半个月谁都能理解,他这都大半年了。 徐江岁数小,沉不住气,瞪了瞪发红的眼睛,抿了抿嘴角跟耕子道: “舅,要不我去拉纤,放排,咱就是拼了命,也把他家钱还上。”
“放屁。”
骂起来的是他娘,就一个儿子还要去玩命,那不是开玩笑的。 从不抽烟的耕子,不知道从何处捣鼓出一个短把的旱烟袋来,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 “咳咳咳” 耕子看了眼姐姐和外甥,又看了眼炕上半死不活的孩子,咬咬牙道。 “你去个屁。”
又抿了抿嘴道 “我去,姐,回不来,照顾好小龙。”
随手又拿起烟袋锅吧嗒吧嗒的抽上烟,没两口又“咳咳咳”的咳嗦上。 姐姐紧紧攥着手,一声不言语,她心里特别难受,儿子去不可能,就他那小身板去放排也好,拉纤也罢,最后只有送死一条路,耕子去,倒是个办法,这也实在是山穷水尽了。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弟弟她一手带大,跟儿子又有多大区别?那是去玩命,可不玩命日子咋过?大人吃糠咽菜能活,小龙呢?喂口稀的那哭的他这个当姑的心里也不落忍,泪水顺着脸颊流,也没半分办法。 第二天不耕就收拾收拾家,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家里剩了十来斤高粱米昨晚就让徐江背走,除了一只饿的直哼哼,出去打食没打到的老狗以外(那年月农村狗一般是不栓的,都是散养),连个喘气的都没有。 关好房门,门口程老大等着,拍拍他肩膀,他要去放排的事,昨晚就传来了,程老大过来的意思也是送送他,这次回的来回不来谁也不好说,毕竟多少年的交情。 以前屯里也出过放排人家,干上这一行也很难洗手,很少有成家的干这个,男人是顶梁柱,要是没了家就散了。 他们也很难成家,毕竟谁又愿意把闺女嫁给这种随时没命的人,天天吃喝上屯长都比不了,东家买鸡西家买肉的,看着就热闹,除了孩子谁也不羡慕。 也不会有人这时候来要债,那年头不管是局子还是地主,收租子还是要赌债,只要这家里有人喊出我去拉纤放排,人家这都能容个十天半个月的,毕竟来钱快,还是个敢玩命的,为了那几块钱何必和你个赌命人计较,谁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