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正是一个集市。 在许舟的感受中，他就好像从一座大城市的郊区，来到了商场云集、人流如织的市中心一样。 这里的热闹程度，远甚于他初入终海所见之景—— 或大或小的海洋生物，将这片区域的空地全部填充满，样貌狰狞或瑰丽的怪异灵兽，和谐地一起游动，用不同的声音，毫无阻塞地交谈着，内容包含天气、饮食等日常话题，在对话间，不时就要提到“深渊”、“终神”、“始源”等词汇。 仔细听去，会发现赞歌的声音一直在响起，从未停歇。 五彩斑斓的建筑物，外貌各不相同，都呈现出一种在陆地上绝对看不到的奇异形态。它们挤挨着矗立，贝壳和珊瑚装点外表，是装饰的同时，似乎也是一种招牌。 许舟看到灵兽或是在建筑中吸食存放在海螺里的食物，或是浏览着堆放在室内的各类奇怪食物，或是在对着摆放在建筑中央的雕塑祈祷。 ——餐厅，商店，教堂。 这里拥有一套类似人类的社会体系？ 许舟不禁从鱼龙身上跳下，无数可怖狰狞的巨兽擦肩而过，他却被浓郁的好奇包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 他仔细观察着这些建筑，以及“行人”们的行为。 不，这里和人类社会还是不同的。 这里的居民们，在进行个性化的交谈之外，还会经常集体进行赞美或者思考，这里的氛围由波动、信号直接体现，充斥着独特的“狂热”、“亢奋”氛围，仿佛存在一个高度统一的精神意识在统合。 寻常人类是无法在长时间保持这种精神状态的同时，还保留理智的。 不过，许舟感觉良好，他还用精神力，主动去接触了这里的神念种们发出的信号。 这里有各类灵兽，以神念种、妖精种、魔王种居多，其中神念种的数量简直令人惊异，占据了视线范围内约七分之三的数量。 一接收到它们的信号，许舟就感到来自无数灵兽的思绪、情感在脑海中闪烁。 这些巨量的复杂的思绪片段，看似相异，实则都以一种相同的狂热的崇拜情绪，作为基调，如同调酒时用到的基酒。 在这些精神力信号的交织下，众兽的情绪更加统一，并且做到了和谐的相处与交流。 似乎感受到了许舟的到来，不少灵兽朝着他的方向聚集起来。 “来自陆地的‘人类’……” “没有听说过诶。”
“长得好奇怪……” “很可爱！”
“弱小？强大？”
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最初注意到许舟的那条有翼带鱼，用嘴巴戳了戳许舟，说道：“你，喜欢深渊吗？”
许舟对于它们崇拜的“始源深渊”很是好奇：“我来这里之前没听说过深渊，所以……我不知道。”
周围的灵兽全都激动起来。 “不知道深渊的生命！”
“告知他！”
“让他知道！”
“在古老年代，始源深渊中诞生了星球上最初的生命！”
“深渊中爬出最古老最强大者，祂们之中，有些离开终海，有些驻守海洋。”
“后者创造了我们。”
“不同的祂们，创造不同的我们。”
“后来一位长有万千触须的祂提出，要围绕深渊建立完善的聚居地。”
“这就是终海城的来源！”
“祂是慈母，是万物，也是一，祂是终海的第一任‘终神’。”
“祂的后代在建设海洋的过程中，也出了很大的力。”
“是好的！”
“我们喜欢终神，喜欢深渊，所以定期举办祭典，表达喜欢。”
这些灵兽一个接一个，非常顺畅地接力为许舟讲述了一些事。 就是其内容听得许舟眼皮跳了一下，感觉自己似乎涉足了蓝星生命——至少是部分灵兽的起源之密。 把心中隐约的猜测先放到一边，许舟环顾一圈挤在自己身边期待得“凶相毕露”的灵兽们，淡定地说道：“我知道了，接下来让我再亲身了解一下你们这的……嗯，‘文化’吧。”
说这些话时，许舟隐约感觉自身有什么东西“泄露”了出去，被外界所感知到，灵兽们像是得到了承诺，一边发出空灵优美的声波，赞颂着终神与深渊，一边离开了。 只有带鱼留了下来，瞪着卡姿兰大眼看着他：“文化？我知道‘文化’是什么！我带你去看我们的，文化！”
“好啊……”许舟回应着，眼神往道路上的某些水母灵兽望去。 这么多神念种，其中又有大量灵渊之子……难道说，这个“终海”，是灵渊之子在深海的一大聚集地？ 不，或许更重要…… 想到这里，许舟想起另一个莫名被遗忘许久的事情—— 自己的伙伴们呢？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它们也会进入这个梦境吗？尤其是羡鱼…… 似乎是终海城回应了许舟的这缕思绪，右侧拥挤的灵兽群恰好出现一个空当，让他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 似乎是半马半鱼的生物，后半身是修长的漆黑鱼尾，半透明的鱼鳍如同纱衣飘动，星光闪闪，前半身则隐没在视线之外。 这个身影只是一闪而逝，许舟眨了下眼，就没有了。 他觉得这个身影莫名熟悉，像是……海洋生物化的吃吃？ 下一刻，衣服被拽动的感觉让他回过神。 带鱼咬着他的衣袖，把他往前面带：“走！走！”
许舟撸了下带鱼冰凉的脑袋，很顺从：“好，走吧。”
带鱼嗖地游到他身下，把他背起来，急速朝着某个方向游去。 很快，许舟面前出现了一排排的建筑。 带鱼将他带入了一间“书屋”。 这里用泡泡与海草，分类放置着大量的“珍珠”以及“雕塑”。 带鱼为许舟拿出一颗珍珠，许舟伸手触碰了一下。 一道斑斓的光掠过脑海，大段信息以合理的顺序流淌入思绪。 许舟放下珍珠，信息离开，但记忆依旧留下了一部分。 “这种技术……”许舟嘀咕一声，“很像啊……” 从形式上看，这种信息贮存技术，与“书册计划”用到的十分相似，不知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接着他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书”的内容上。 “……这是！”
大段的信息被他快速阅读，许舟的目光愈发惊异，放下这颗珍珠，浏览起书屋内的其他资料。 诗歌、小说、神话、颂歌、词典、百科……从文学艺术，到科学知识，书屋里的内容涵盖多个方面、多个领域。 每一份资料都以图像、抽象概念等形式展现，极度全面地展现了深海生命们在各个领域的思索，口吻与人类相比，既有一种堪称“癫狂”的理性主义，又有一种原始而冰冷的感性主义。 与人类的文学完全不同，这种奇特的矛盾感，令许舟渐渐沉浸其中。 但是过了一会儿，带鱼又开始戳自己：“走，走，还有很多。”
许舟跟着它走出书屋，又走进了一间手工屋，众多灵兽正在这里制造雕塑、进行绘画。 许舟观察了下它们的作品，发现有大量作品似乎描绘了同一个东西——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竖着的眼眸，或是一道裂缝，或曲或直的触须围绕着它展开。 “深渊！赞美深渊！”
带鱼指着这个图案说道。 接着它又指向其他一些似乎描绘了生物的作品：“终神，历代的终神，赞美终神！”
手工屋里的其他灵兽停下动作，也在一只灵渊之子的带领下，一齐赞叹道：“赞美深渊，赞美终神！”
接着它们的目光看向许舟，许舟于是也从容地跟着它们赞美了一遍。 他大概明白了，这里的深海生命们，创造了一个奇异繁荣的异类文明。 它们围绕崇高的信仰——创造生命的始源深渊、统治终海城的历代终神——建造了在精神世界高度狂热、繁荣、统一的文明！ 而且，这个文明，富有活力与创造力…… 许舟在第三座建筑里，看到了更让他惊异的情景——一群以神念种居多的灵兽，正围绕一条与海洋有关的物理规则，进行着激烈的讨论。 旁边还有很多分隔开的房间，一群群的灵兽穿着隔绝服，正在高度连接的精神局域网中，进行“实验”。 这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让许舟立即尝试参与进去。 他对于这个异类文明毫不抵触的态度，似乎让他散发出了“友好”、“同类”的信息，那些研究者很热情地接纳了他。 它们的实验放在一具经过特殊改造的尸体上进行，各种器械与手段也是许舟闻所未闻的，但他很快就上手了。 在小露一手后，他的技术与科学思想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 这时，带鱼又咬住他的衣袖，想要带他参观，许舟却挥挥手道：“那个，能不能让我自己参观？我觉得我已经初步熟悉你们这儿了。”
带鱼愣愣地松开嘴，瞪着眼睛喃喃道：“你已经是……” “是什么？”
许舟摸了摸它的下巴……手法非常娴熟。 带鱼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散发出了非常喜悦的信号，绕着他游了一圈，见此情景，那些研究者们也加入进来，它们竟然绕着许舟，唱了一小段对他的颂歌。 许舟推了下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走出这座研究所，抬眼，正好看到路对面的一栋茧形建筑：“去那里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