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首棘王龙的四个脑袋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它们看到了幼年时期自己生活的地方——一片肥沃的草原。 火属性的脑袋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热气氤氲的路,那是冬日里通往一个天然温泉的小道,它很小很小的时候,它的父母经常在寒冬带着它去享受温泉。 水属性的脑袋看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湖旁是摇晃的嫩草,平原上的生命们总是会来这里喝水,它曾经在父母的指导下,潜伏在一边,操控水元素攫取湖边饮水的牛羊。 风属性的脑袋听到了风刮过野草的声音,在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常常有狂风吹拂,将半尺高的牧草吹得压低了纤长的身子,众生都在风中藏匿起来了,只有它顺风肆意翱翔着。 土属性的脑袋听到了大地传来的响动,来自周围人类聚居地的人类驱赶着曲绒羊与普通牲畜组成的长队,在地面上如同一条河流般穿行着,蹄子在泥土上引起阵阵涟漪。 当它再度集中四个脑袋的注意力时,它已经走进了它幼时的家乡。 这里是龙国西北部的广袤草原,曾一度与死翡森林遥相呼应,是强大野生灵兽的群聚地,但在近代,人类势力在此地逐步强盛,性情彪悍的牧民们逐渐与灵兽形成共存。 多首棘王龙作为罕见的四首变异体,曾经在这里,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与庇佑下,过了一段极度愉快的童年生活。 像它这样的种族,在野外几乎是没有天敌的。 之后呢,倒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被偷猎者杀死了父亲、与母亲一起被人类抓走了罢了。 在经过一系列颠沛流离后,它最终在一家地下拍卖所被孟唯明买下。 它还记得,买下它的时候,孟唯明神情复杂。 他摸了摸它幼小的脑袋,叹气道:“这种买卖什么时候能停止呢?”
可是,他这样购买的举动,虽然救下了一只灵兽,但何尝不是一种对灵兽非法捕捉与交易的鼓励呢? 后来棘王龙才隐约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接触就能不接触、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它的回忆到了这里,忽地被自己中断,它的眼神严肃起来,甩了甩尾巴,四处看看。 这看起来是一处很逼真的幻境。 难道是要勾起它心中对人类的愤恨么? 它承认部分人类的坏,但它崇拜自己的主人,并且也认可人类拥有善面。 哼哼,它不会中招的! 然而多首棘王龙虚空假想了一会儿,却没有见到这处幻境有什么变化,似乎也没有干扰自己的情绪。 它的四个脑袋互相望了望,犹疑地抬起爪子,向前走了一步。 “唰——” 似乎有长风穿行过一望无际的草原。 ——在它前方的地面上,显现出了一条路。 棘王龙抬起的爪子僵住了。 它此刻就站在了这条无法看清细节的路上。 它低下头,然后瞪大了龙眸。 它从路面上,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在草原飞翔、肆意捕猎的场景。 它向一旁移动了一步,可是这条路如影随形,又来到了它脚下。 无奈,它只能继续往前走。 无论如何行进,它都走在这条路上。 路面从土黄色,慢慢变成灰色,再变成柏油路似的黑色。 它在路上,看到了自己的捕猎把湖水染红,看到自己曾经与人类起的冲突,看到偷猎者端起闪烁冷漠银光的怪枪,只一发子弹就击坠了自己的父亲。 它看到自己在偷猎者的围追下逃亡,它的呼吸草原上卷起白雾,它看到自己在惊恐中直接杀死了挡路的灵兽继续逃亡,它看到有一双梦魇般闪烁红光的眼睛,一直在远处望着它。 当路面变成柏油马路时,它已经被抓住,进入了人类城市的地下拍卖场,它能嗅到阴冷潮湿的气味,还有岩石与泥土的腥气,它是在地下吗? 为了展现作为变异体的价值,它曾在人类众目睽睽之下,被迫与一只强悍的灵兽厮杀,最终它付出中等伤势的代价战胜了对手,而后就是被孟唯明买下,从此成为了人类的契约灵兽。 路面的色泽、材质开始变幻不定,时而布满苍翠苔藓,时而如医院瓷砖般洁白冰冷。 它追随着孟唯明,曾到各地考察,曾在对战场上一展龙威,曾于派对上与伙伴们大吃大喝,曾在夜空下聆听主人诉说着自己的理想。 从不服到服,从自傲到追随,它认可了它的主人,也认可了它的伙伴。 它已经融入了这个团体…… 多首棘王龙渐渐看得如痴如醉,在这条路上,它看到了自己过往的一生! 它自己没有意识到,作为意识强大的君王级灵兽,它跟随小路的指引,竟然不知不觉间陷进了自己的回忆与情绪里。 就在小路展现的画面的最后一幕,画面陡然转变。 画面播放得极快,它只能看清楚鲜血、追逐、哭泣,冰冷的钢铁丛林与森林交替出现,它不自觉地想要去探究着画面的含义。 这路上景象忽地猛地升腾起来,变成了一道猩红色的光柱,照向前方。 棘王龙一愣一愣地抬头,看见一团猩红光彩中,一道由荆棘铸造成的审判架悬浮于空中,其样式与自己的种族体貌特征完全符合。 再下一刻,它发觉自己已经被束缚在审判架上了。 这时候它自然意识到了不对,但已经晚了。 就在它奋力挣扎的时候,过往的“路”化作了一根根荆棘,急速射来,将它缠绕住。 尖刺刺入了它的血肉,它听到了冥冥中的计数声: 【第一件,第二件……】 它曾经伤害过的每一个生命,都变成了它的罪过,需要它以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又或者说,一个生命来到世上,它的存在本身对于他者来说就是一种生存资源的挤压、引起斗争的诱因,是天然带着罪孽的。 棘王龙想骂街,但是它的嘴被束缚住了,骂不出来。 活着就是罪,这算是什么道理? 冥冥中的感悟告诉它: 没有错,活着就有罪!而且你曾伤害了小不点,那就是更大的罪!亡者最憎恨你这样要伤害我的生者! “……” 棘王龙意识到跟幽灵灵兽的能力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这种半死半生的生命,从根上就最是憎恨生者,它们的鬼蜮也最是古怪,哪怕没有不是君王级、超凡级的伪领域、领域,也能轻易掌控他者的生命。 审判开始了,它感觉到大量的尖刺将自己穿透,从它的喉咙里、肚肠里,则有茂密的稻草,以它的生命为养分长出。 它犯下的罪有多少,它在小镇里造成了多少的破坏,对于小不点曾产生过多少探究、追逐的念头,这些荆棘就有多强。 稻草之中还缠绕着细密的荆棘条,但没有带给它痛楚,而是带来一种缥缈的、安详的精神体验,仿佛灵魂已经先躯体一步前往了彼岸世界。 就在它的意识逐渐茫然的刹那,却看到头顶有一片白光急速闪过,随后听见一声惊雷般的轰鸣炸响。 “轰隆——!”
这一道类似雷电的事物,将它的整个灵魂彻底惊醒,它立即催动起全身的灵兽能量,开始积极对抗这场审判。 随即它看到,草原的天空,裂开了。 一根根闪烁荧光的柔软触须,从裂缝慢慢探入内部,不停摇曳着。 虽然这一幕看起来有点掉SAN,但棘王龙却是大喜过望。 这是自己的灵渊之子伙伴,它来支援了! 然而下一刻,它又看到一道道难以说明色彩的精神数据流跨越了天空上的裂缝,如同细密的丝线要把裂缝缝补。 而一道闪烁斑斓光彩的精神触须,也狠狠击中了耷拉在裂缝边的那些柔软触须。 棘王龙又听到古怪的啸声从这片草原幻境之外传来。 虽然己方支援被拖住了,但棘王龙毕竟也是君王级灵兽,已经攒足了力气,长啸一声,猛地振翅—— 在地风水火四种元素引发的剧烈风暴中,周围的荆棘、稻草、草原如风中残烛般抖动起来,随即剧烈地膨胀、爆炸,从空中的裂缝开始向两侧裂开,最终整个消散无影。 而正在与孟唯明的灵渊之子纠缠的羡鱼,却感觉很难受。 它实在不理解,这家伙怎么就灵机一闪,竟然破除了自己构思已久的复合精神牢笼,还在破除的时候正好抓住了一丝连接着小不点主导战场的丝线,直接循着丝线冲来,解救了棘王龙。 很明显,这是福祸麒麟的济福运在持续起效。 随着亡者荆棘技能消散,整个小镇也消失了大半,许舟的身影显露在了孟唯明眼前。 多首棘王龙成功破除了小不点的强悍鬼蜮,这一大战力保留了下来,此时面对许舟+木团+小不点的组合,似乎仍旧占据上风。 但当孟唯明看到许舟脸上的表情时,心却猛地一沉。 许舟微笑道:“你们已经晚了,我的胜利希望,可是一直寄托在另外两处战场的。”
时间回到几分钟之前,棘王龙还陷在审判中的时候。 潜地古龙、羽幕魔鹰这两处战场,形势已经陡然发生了巨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