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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定心,聚宴清平(1 / 1)

第一次面圣,不免好奇,偷着掀了掀眼皮,看这两位宫中的主子,是何等的尊贵容颜。高昶和独孤皇后于厅中相对而坐,可不似小内监所想的雍容富贵,而是透着股子不寻常的气氛。小内监一下好奇,已是杀头的大罪,再不敢越矩,悄没声地退了下去。独孤皇后这才接上方才的情绪。抿着红唇,胭脂也掩不住厉色,绯红的怒意燃烧到耳尖。眼光如利刃,在高昶身上狠狠剜了几个来回。高昶则面带无奈,脖颈旁现出几道可疑的红痕,只是用丝帕掩着口虚咳几声,方才吵吵嚷嚷的劲头也收敛下去了。人一旦老了,就是哪里都不行。差点没躲过皇后雷霆之势的一个耳光。若不是脚底一滑,偏了偏头,这龙颜就要大受损伤了吧。皇后的性子一直平和,怎么跟萧贵妃好了些日子,也变得如此暴躁?也或许是仗着太子如今稳固了?他这还没退位呢,母子几个就放了性子欺他,没个该有的尊重。可毕竟又是他亏欠在先……高昶即使有那服软的心意,毕竟高位日久,开口时就带着些不耐烦:“差不多就行了!朕又不是那薄情的父亲!朕只是给个教训,好让他……”独孤皇后可不听那心意不诚的废话,张口截断话头,厉声斥道:“皇上的抬举从不见均沾,教训倒是都挺匀的!我且问你,若是教训而已,又何必让御医所煎那乌头汁子!”

高昶不耐地撇了撇嘴,并不答话,随手往门口一指,叫内监:“过来,把这壶擦一擦。”

“不必擦了。”

高翔宇笑着踏进门来,“儿臣尚未见过金器生锈的模样,就留着它玩玩如何?”

他如何不知方才帝后的动静,又不是没看到皇上颈中红痕。只是心中有些感触。高天宇恰如独孤皇后的心头肉,谁动都不行。皇上这次,可是踢了块铁板。独孤皇后见了高翔宇,依然气不打一处来。立起身走到面前,双眼紧盯着质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拿御河水冲开了毒物,令人事后无法探究,遮掩得真是好。生儿何用?只会向着父亲!”

高翔宇当然知道母亲的偏心。从小到大,他常因此忧烦。直到这件事上,又被提醒,一旦他和老五有对立的局面,母亲依然是本能地护着老五的。为人子,寄望于天伦,些微失落在心里深埋和滋长,也能生出心魔。纵然高翔宇已是人父,在亲情中得到的比从前多了太多,但面对母亲的选择,依然不可轻易释怀。可是,在祥麟的亲子之间,一向有这层深恩和孝顺的锁铐,无法脱离。他的尊位并不能让他轻松自在些,反而要更克制自己,去为臣民做好榜样,将这被动的孝顺化为主动的情分,慢慢焐热母亲的晚年才行。他伸手携起母亲的手来晃了晃,似个稚儿娇嗔的动作,才笑道:“母后,我这并非为了父皇,而是为了老五能顾虑全消。您想想看,若留得那痕迹在,被您查到,您又瞒不住他。到时他征战在外,少不得迟延了军务,去胡思乱想。怎么能早日制敌凯旋?”

独孤皇后闻言,忽然心中一清,也忆起长子的经历来。想及自己曾下定决心要一视同仁,可这次出了事,她依然不暇思索地偏袒,颇有些悔意。于是眉尖轻蹙,细声细语地安抚:“翔儿,阿娘有错。原被这老东西气得糊涂了,骂他时带累到你。你可千万宽心,勿以为意,乖。”

眼光中一片慈和,还顺手理了理高翔宇的衣领。高昶在旁,平白又受一道闲气,虚咳变成了实咳,一时竟止不住。吓得内监们急忙拿了宫牌去请御医。独孤皇后却拉着高翔宇的手,凉凉地道:“也不用看了,就拿那乌头汁子兑了酒喝一剂,准好。”

高翔宇阴云暂消,噗嗤一声笑出来:“娘亲言重了。皇上虽有前愆,但如今性子慈和多了,您再给他个机会。”

又转头向高昶道:“皇上曾说不再干涉儿臣的差事,金口玉言如何不验?儿臣观兄弟们,虽各自有所抱负,但一直囿于身份,不得施展,才有这误会和矛盾,未必是觊觎权欲所致。还望皇上宽心些,凡事乐天些。儿臣的治下,必不会再出燕王之乱,不会因皇族纷争,给社稷增加负担。”

他两面安抚,一面叫着娘亲,一面叫着皇上,亲疏立现,哄得独孤皇后暂展眉山。此次风波,已不必深究,自可高枕无忧了。高翔宇这才觉得,如今他也像民间的青壮年一代一样,上有老,下有小,手中握着事业。这重重的责任,是压力,也是推动他前行的心气。当然,面对一切,他都准备好了。//贺翎的金秋九月,也是忙碌的时节。自陈流霜从边关归京后,便将善王之位移交于善王储芷瑶,自领了公爵的虚衔。其余京城八王平辈者也纷纷退位交接。各家勋贵、世家,也不知是约好的,还是巧合的,另有好几桩告老、举荐、升迁、轮替,借着战后安定起来的当口,都上奏要办。譬如方钊承袭靖海将军职,方镇承袭威远候爵。还有武洲侯公孙容、宁远侯权灵恪上奏,已指定世子人选,只需旨意落定。也有几桩需补办的事。譬如雁骓产育后的休养已毕,于是有拜定国将军印和受封的仪式要补;金铃驻守云阳一向见功,于鹤唳元年就该升职为正三品,却被战事耽搁,也该补上;空虚的左仆射之位早有人选,现已审查完毕,于旧职务上交接完毕,可以就位了。这许多事务,于当事人或许隆重和精彩,但手掌光禄寺和礼部实权的安王雅瑶却快要支撑不下去,一向冷静的面孔也现了裂缝。经过善王芷瑶、悦王雪瑶的协调和帮助,也未减轻她的负担。恰逢九月底要为云皇做生辰,于是安王将一纸奏章请上御前,要将这战胜的荣光,和平的喜悦,和那朝臣们晋位的、受封的典仪,与十月初一寒衣大祀并立,统共办成一次盛会,与京城同欢。均懿准奏。礼部和光禄寺上下这便扎扎实实地忙了一番。于是,在后世形成惯例的“十月大朝”,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诞生了。//十月初一日,迎寒送彩衣。一大早,晨光熹微。两对帝后、京城八王的仪仗队伍,并百官列阵,在礼乐声中出了朱雀禁宫,浩浩荡荡排出城外,去祭天祭祖。百官述职,之后便将晋封、告老、轮替等朝堂变化,尽表于祭台之上,随着渺渺香烟,上达历任周室君王座前。更换了新的职务,换上了新的朝服,百官再拜君魂。由翎皇亲自宣读祭文,为祖先送过彩衣和祭品,百官便至皇陵周围各世家坟茔地祭扫,各自孝敬。此事完毕,君臣回宫大宴,宫外解除宵禁一夜。宫宴名虽为宴,却以礼数为主,并不畅怀。宫中也尽知此节,于是算了较早的吉时,备下简单隆重的规程,君臣们趁兴而散。年长官员们已然不胜困倦,回家休息去了。其余众人各自回家,更了便装再出门。放了莲船和天灯,烧过彩纸寒衣给那后事无着的孤鬼,便各自散开,慰藉那通宵达旦游乐的好心情。有那依依恩爱的伴侣们,难得闲适,于是在今夜相携,执灯共游。有那家族相聚,尽在府内喧闹,朱墙中溢出脂香酒美,笑语欢歌。有那朋友相邀,一起上酒楼,登画舫,约好了一醉方归。难得这次,雁骓和平辈相熟的世交、同僚,都凑在了一处,于是把臂同欢,聚于仙客楼。因其人多,便索性租下仙客楼外设的一处客院,在敞轩中饮酒玩闹。这敞轩共有两大间,当中一道花门相隔,并没有门扉,只坠了垂珠做帘。两面出口开敞后,一面对着走廊,能看到院落,一面对着有檐的大阳台。两面均可凭栏而坐,接触室外,却不被风雨或烈日所扰。京城处处许愿放灯,抬头便能看到空中飘着团团天灯。今天才受封的两位世子,也不过总角而已,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围在院中,抬头看着腾空而起的亮光,纷纷感叹。过不多时,小娃娃们看得兴起,没个文臣家吟诗作赋的习惯,都是武将家常见的脾性,各自拿出心爱之物做彩头,比起了拳脚。武家养儿,多惯交往,吃吃玩玩都不落下,很是省心。七八个小家伙,有相争的,有叫好的,有赌赛输赢的。廊下桌上的点心盒子不一时便空了,侍从们就给换上。各家夫郎偶尔轮换照看孩子们,其余便说说笑笑,隔帘看妻主们的热闹。席间十数王侯勋贵,暂卸公务,不过是群平凡的青年少壮而已。落席说起行令的派别,就开始借机笑闹。原是简珍和罗冉妻“夫”未曾来过京城,公孙容和金铃也不常来,方家、沈家几位做主,把她们算作一撮外地人。北疆的两个多有不服,便将郭皓拉做同盟。方家姐妹见势不好,提前按住雁骓,和她们讨价还价:“你们北疆一派,公干时就常见面,到了京里还要凑堆?小雁不给你们。快把郭姐姐也还来!”

两边各说各的排列方式,互不相让,到了最后还要隔着帘子喊:“伊总参给评断评断!”

伊籍正头疼。他才坐了几多时,就已经快被夫郎们“早日成亲”、“不成亲怎么行”、“早要孩子有依靠”等话逼得无处躲。什么正二品待遇,天下兵马总参,坐在男宾桌上,也得被七嘴八舌的关心闹得满脸尴尬,又无从反驳。抓了这个机会,赶紧逃到女桌来,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呀,伊总参害羞了!”

夫郎们倒是又找了个乐子,笑作一团。伊籍默默地转过头,只当自己聋了。徐叶在席,趁乱蹭到金铃身边自荐。金铃考较一番,终向雁骓承认:“还是你们世家出身的教子严格。若只做小校,岂不屈才?”

雁骓揽了一把义女的肩膀,回道:“她学的杂,功力还浅。你若肯要就收下,还要多承你费心打磨。”

两人杯盏一撞,徐叶见事情成了,一脸期待。沈思行在旁看得讶异:“真的是义女啊?怪不得连我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雁骓应道:“这是暗卫们的主意,瞒着我的身份,一直没告诉她。”

沈思行笑道:“你们可真舍得。不怕孩子记恨?”

雁骓望着凑在金铃身边不放,恨不得拜金铃为义母的徐叶,再回望一眼沈思行:“你看。”

沈思行心领神会,拊掌赞道:“真是大快人心。”

方钊落座,刚好听到这节:“何止她家大的向着别人?她那小的,如今让皇上放在我们琦哥宫里养着,将来要归我们方家了。”

满桌欢笑,一杯酒落喉,贺翎的五个方向,就有了心照不宣的关联。将军卸甲,远离忧患的欢宴,虽无绿柳红花的景致入眼,却自有一副国泰民安盛景的先兆在心。携手私语的夫郎,玩在一处的晚辈,地上行人如织,天上灯市如星,让这萧索的秋夜,绝胜以往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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