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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情致,渐入佳境(1 / 1)

第一位直系下属,却不能到场朝贺,多少还是遗憾。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抽个时间,回京拜会新皇才是。想着心事,出山来时,却意外见得高翔宇于她进山的路口相候。“你说要断联络,可我营中的细作还在。虽然没能找出来,但我想不必。我也能用这种办法,安插些人手在你那里,也来密切看着你的行踪。”

高翔宇驱马缓行,面上带着笑,径自走来。雁骓自然知道身边有他的细作,也感受得到他的关注。只是这一年多来,他本人总是藏头露尾,从没出现过。如今却这般大胆现身,所为何事?也许……不需要有事。她忙于战事,心中不常思念。现今忽然一眼看见这人到了面前,恍惚中如闻山呼海啸之音,脉络鼓跳极快,识海剑鸣铮铮。但她却不能上前。极熟悉的面庞,带着陌生的沉稳神情,她一看便知,从前所想没错。这儿郎愈见成熟,愈见城府。相别一载有余,不知他想通了多少事,也经历了多少心境变化,终究成了现在的模样。不知他的热烈还在否,爱恋还在否,止战的愿望还在否,合作的诚意还在否,令她面对昔日亲密过的人不可有丝毫放松,手向身后一划,扶住了雁翎刀。“唉。”

高翔宇当然感知得到她周身气氛,只是无奈一笑。“拔刀。”

“觉得我会对你不利,就拔出来,架在我颈上吧。”

“若只有这样的虚张声势能让你放心,我又有什么好顾忌?”

一字一句,马蹄不停,终致对面而立。雁骓刀未出鞘,眸光收敛,再看不出喜怒,似乎是望着一个陌生人。“不认得我了?”

“还是,不想认得我了?”

高翔宇当然懂得收敛,懂得掩饰自己的变化。但他不愿意向对面这个人有丝毫的隐瞒,想让她看到全部的他。可她,果然不能接受。“雁骓,上次别离,你说喜欢我。”

“果然全是骗我。”

此时,两匹久未见面的坐骑却认出了对方。在主人未曾驱使的情况下,向彼此走近了一步。两人未曾防备,都在马背上一晃,才定住了身形。高翔宇从不曾将眼光从她脸上挪开,雁骓自然也不曾退避。这么一听他的话语,忽然笑了。果然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激怒别人时,自己却云淡风轻的。但又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依然只会抱柱苦等,倒真像是她单方面的负心,才把他委屈得这副模样。或许果然如人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试着付出些信任看看?更何况,她识海中的剑鸣太响,已经盖过了风声,盖过了天边远远的沉闷雷声,盖过了道旁杨树枝叶的碰撞,群鸟慌乱归巢的鸣叫。看来,连天气都要留客。幸好这附近有一处落脚点,又让她做了东。//两人刚进得那间小屋,天上便落了雨点,打在泥土上,闷闷地落出湿漉漉的小坑,连成一大片。天色阴暗下来。关了窗彼此对看,麦色肌肤更暗,眼睛却显得更亮。似这远离人间的山中茅屋,正是慢慢恢复情分的好去处。似这“自己人”的待遇,立场已明,不必雁骓再说什么,就成功安抚了高翔宇的心。她都不舍得把他赶走,让他淋场雨,还哪里舍得再把刀架在他颈中了?但他口中仍不饶人。“平时骗我许多话,今天怎的一声不吭?”

“莫非是打仗伤了舌头……”最后那句还有半个字没说,高翔宇就又尝到了久违的“信物”的味道。雁骓听他一本正经地浑说,明知他故意将这话往口舌之处引,肯定是想拿这话题惹出一个亲吻,偏偏学会了绕着弯出言相激。慢条斯理,反客为主,似乎从来都是他占上风,倒把她大贺翎的猛虎看做他祥麟的小兔。是要给他个教训。高翔宇只觉得雁骓从未显得如此急切过,直将他的主动堵得严严实实,把他想说完的套话卡在喉嗓,自家反而心中一虚。忽然间,他反应过来了。现今的待遇,可比她出言解释要强得多。他回抱住雁骓腰肢,笑意盈满双眼,待要唤她几声“螟蛉”,好好勾一勾她的情思,拿到主动权,却发现她完全不给这个机会。唇舌交接处连换气的缝隙都没有,凶狠而漫长的攻势,证明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掠夺。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可不就是在恼他出言不逊?这就让他说不出任何话来。这女人总是出人意料,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任性妄为。可他喜欢。刚才的埋怨,或许还有几分是虚的。可如今再次接触,才发现他已经沦陷得毫无悬念。彼此的熟悉,让他完全明白雁骓的喜好。这就一手搂了她腰,一手搭上她背后,隔着衣衫在肩胛骨处轻柔抚摸。他也喜欢这里。坚硬的骨骼形状,皮肤厚薄刚刚好,像是怀里这鸿雁收起了双翅,藏在背后这里,却未完全埋没似的。久违的接触,让雁骓也逐渐从斗气到平静,心中涌起甜丝丝的海潮。她鼻息渐渐放缓,由激烈转为柔和,困于方寸之间的男子双唇就迅速抢夺出了一线自由,迫不及待地轻微翕动。一声轻笑,唇齿间气流随着发声微微震颤,又轻轻叫了声:“娘子。”

半在她舌尖,半在她耳畔。雁骓从未被男子如此叫过一声,何况是这心中搁了很久的声音,早就撂不开的人。这话刚落在耳中,只觉得像被一道罡气猛然击穿了似的,从顶门酥到脚尖,心中炽烈的火焰爆发出来,将脸色烧得通红。仅仅是这两个字,人人都听得的家常称呼,却是她不曾预见过,甚至幻想之中都从未存在过的。她也有今日?有人如此依恋于她,将这样紧密而长情的承诺,化作了舌尖短短的一声呼唤,就这样轻轻的,在一个私密的场合,只给她一个人听?她也有今日?虽欣喜若狂,压不住爱意汹涌,可越是这样,越不能示弱。“叫妻主!”

高翔宇失笑,还口:“叫夫君。”

雁骓双眼眯起,闪着危险的意味。高翔宇自然知道她性子,双臂收紧,看她再挂不住佯装高深的模样,就将细碎的亲吻落在她笑得翘起的唇角。“你不叫,我也不叫。”

“幼稚。”

两人沉浸在这种简单的对抗里,口中说着孩子气的话,却也享受着重新接纳彼此的仪式,得到了成熟的和解。//久未逢宿敌,休战时难免精疲力尽。小憩之后,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竟又争论了一番称呼的问题,最后没有任何结果,依旧连名带姓唤着彼此。高翔宇贴紧雁骓不放,低声道:“雁骓,咱们定下来,好不好?”

雁骓反问:“如何定?”

高翔宇倒也没想好,只是说出想法:“咱们现在有阻碍,联络少了,难免有距离。难道每次都要重新试探对方一番,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雁骓从来不明白这“安全感”的事,倒被挑起兴趣。以肘支枕,侧卧床榻,发丝随意披在肩头,眼中含着丝情致,与平常惯有的冷淡样子极不相符,刚问了句:“究竟什么才算‘安全感’?”

就勾得高翔宇三魂七魄尽散,充耳不闻她的疑问,只呆呆看她。只有此时,高翔宇的神情才恢复了以往初见的模样。双眸如银河,闪亮着星星点点的水色,写着明明白白的心意。心机与城府皆不存在,只剩下一片赤诚和热情,似乎她再有一丝质疑,他便剖开心来给她看。若心中情丝如弦,此刻弹奏的当是一首武曲,拨动得片刻不停。耳鬓厮磨一阵,才能好好说话。幸而雁骓随身细物之中的鱼胶袋子带得充足,才未让相聚留有遗憾。再提起“安全感”的话头,高翔宇才答道:“大概是信任,支持,彼此相通,觉得可以将后背完全交与的感受。或许,就是夫妻之间那种心有灵犀,只可意会的感受。”

说到这里,就有些紧张:“你似乎对我不是这样,总是防备过甚。”

雁骓却不暇思索地反驳:“你难道没有防我?上次来见我时,还穿了全副的披挂。”

高翔宇冷笑一声:“难道你不是?”

难得雁骓被逼到强词夺理的境地:“我没骑马。”

高翔宇毫无笑意,淡淡道:“哈。真好笑。”

雁骓却噗嗤一声笑了,道:“披挂不是关键所在。”

高翔宇语带嗔怪:“关键是想使火铳一下子了结我的性命。真有能耐。”

他倒也调查过火器的事,了解不少,现在已收购得大食国制的火铳,命工兵秘密研究起来了。雁骓倒也不想瞒他。她随身带着短铳,方才就连鞘解下搁在一旁。说到这话,抬手拿起来递过:“拿去。给你赔礼。”

高翔宇一向知道这东西价格昂贵得离谱。大食国也不肯轻易外售,他们商议了几次,才使了一箱子白银拿下几支来,还远没有雁骓手中这个精巧。雁骓见他怔怔的不接,自家稍微一想,又按着自己的理解补充:“铁砂弹在鞘内夹层。说了给你,不是骗你的。”

高翔宇神情复杂,望着她问:“怎么就肯把这么精贵,这么危险的东西给我?还给得这般干脆?”

雁骓忽然被他敲中内心,回荡出清脆的叩声。她有些不确定,但确又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受在心头。“或许是……安全感?”

原来,安全感这回事,也是人为可控的。她明知高翔宇已懂得火铳的名称,自然也知道它的用法,但她不介意把这缴获自红毛国的旧制火铳送给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调转铳口打过来。就像高翔宇很早之前便将随身的匕首送了她,丝毫没有考虑过她会不会借机发难一样。在留有后招的前提下,给对方最大的空间,最深的底线。对他,和对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么一想,好似忽然打开了什么桎梏,心中猛然松动了一下。她细细感想,在自己内心深处,似乎埋着一条长而曲折的回廊。当她想划出和高翔宇最终的底线时,本以为是最深处的那扇门就会悄无声息地打开,让她觉察到自己还有未触及之处,未开的心门。在她心目中,大业和职责,似乎是另一部分,和这条回廊毫无瓜葛。她的友人们,相近的任何人们,也无一走入过这条回廊。琦哥是特别的。他曾经叩过第一扇门,随即就关闭了它。只有高翔宇,一路停停走走,跌跌撞撞,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而她的心却觉得,还没有到底,还能走得更深。她忽然有些好奇。心之最深处,是不是便有那处“温柔乡”?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热切的召唤,让她把这心上在乎的人一直往里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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