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胜仗。现今十九岁的年纪,战绩不输壮年的将军们。反观雁骓,和他一样的年纪,还是无名无姓,功劳簿子上一片尴尬的留白。高明志原本觉得,支援蜀州这差事只是随手为之。蜀州和铁阳临近,父王为了表示相帮之意让他来的,他就随手走一趟罢了。有他在蜀州,怕什么贺翎军?贺翎,不过是群女人带兵,能翻出什么花儿来?结果他来了才发现,蜀州的形势,确实挺有意思。蜀州侯治军不严,这是个大忌。何况这蜀州侯,在他初生牛犊一般的眼里看来,勇也没多勇,谋也真无谋。无非是蜀州山地崎岖,难于登天,易守难攻,给了他个便宜罢了。贺翎军倒是有胆,在景江边上扎起营来。这是要为南沼报仇,拿下这个蜀州郡的准备动作了。偏偏这蜀州,可不是个易与之地。前任蜀州侯是程佐他老爹,带着一大帮子山匪,在蜀州占山为王,各地流窜。祥麟本也可以打下蜀州,但奈何地理不通,只得好吃好喝供着程家,对这边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把程家从自立的草头王封了个朝廷勋爵。本国都搞不下的一块硬骨头,贺翎想要?是不是昏了头了?若不是那景江难渡,祥麟没有善水战的兵,祥麟收了蜀州侯,再取道蜀州一路南下,三天可得南沼。我们没搞你们,你们却先来跳弹?由此可见,贺翎的女人多半失心疯。都跟铁阳王府内院里那个“疯女人”一个样。高明志脸上挂着个讽刺的笑,不知道是笑敌人,还是笑着自己。应该是敌人更可笑吧。这支队伍,还不到两百人,顶多是一支侦查小队,却敢往西北跑了一天,来救南沼世子。南沼世子这几天都在他手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既然她们这么重视,正好当一块钓饵,把这支娘子军牵过来,给他玩玩。他昨天听了一天战报,比看戏有意思多了。这可是他自己写的唱本子。贺翎这些小娘们唱得也真配合,指东往东,指西往西。嘿哟,可比蜀州这群草台班子听话多了。尤其营帐里那处分兵的计策,是他最得意之处。无论贺翎小队先追上哪一个队伍,都会发现是假人质,然后慌慌张张再去追另一队。高明志自然觉得他安排绝妙。这步兵队伍一看就唾手可得,有谁能忍住不追?发现是假人质,必然气急败坏返头去追骑兵。骑兵小队将她们引到重兵埋伏之地,蜀州军带上铁阳军四面包抄,谅她们插翅难飞。但他没想到贺翎小队竟然先去追骑兵。速度也太快了,还未到埋伏点,就将骑兵队灭杀,发现人质有假,转头改了方向。害得他匆匆改了布置,也没能把铁阳重装兵挪过来。这让高明志提起了更大的兴趣。临场发挥,可比照本宣科让人着迷。谁会喜欢死气沉沉的猎物呢?一开始的倔强,追逐起来的狡诈,被制之后的挣扎……可她尽管努力地做,不过是让他发笑,玩得更尽兴罢了。不错,不错。这可是个玩艺儿。高明志眼看贺翎队伍停了下来,自己倒是驱马走上几步。简珍双手被缚在身后,和他共乘一骑,被他拿胳膊环着。远远看过去,倒似亲亲热热的爱侣一般。实际上却是男子的手掌贴着女子肌肤,态度漫不经心,力道又残忍。简珍每每想蜷起身子,都被他强硬掰直脊背,困于方寸,动弹不得。简珍是南沼人,比邻祥麟领地,部族又多,风俗乱七八糟的不太统一,也有些祥麟的民风传过来。今天被这样对待,让她觉得在贺翎女兵面前被践踏到底。刚才还喊着救命,现在却颤着身子,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按照祥麟逻辑,这是对简珍个人的侮辱。但高明志在此时这么做,实际上是对前哨队、对平南军、对南沼、对贺翎的侮辱。很高调,很嚣张,很放肆。但很可惜,前哨队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和意义。对于正统的贺翎周人女子来说,高明志此举,和把刀直接架在简珍脖子上划了几下,都是强迫和伤害,没有性质上的区别。实际的区别嘛,也还是有的。直接拿刀划,会流血,这样被手掐了掐,伤害还小点,忍一忍也就好了吧。前哨队中一片静悄悄,并无人表示愤怒。高明志忽然有点尴尬。这情形,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忽然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随手把简珍往马下一丢,扔给了身边一个兵士:“你看管她吧。”
重头戏也不在这一折。高明志试着忽略一下刚才的尴尬,手拿长刀,向前一指:“我,铁阳王之子……高明志!来将报名!”
雁骓本来处于被埋伏和落入圈套的愤恨,听他这话差点笑了。姓高的现在和贺翎打仗还敢走流程呢?列阵,对峙,通名,击鼓,读檄文骂阵……为这套迂腐的程式,他们已经付出了一个祥麟皇的生命。这种惨痛代价,还不能让他们警醒?过了九十多年,还不改?更何况这边也是一个雁家主。按照这种纸面上的实力,是高明志的身份不够看才对。虽然在心中藐视,但雁骓明白,自己看到了掌握这个局的人。山道之上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只有前后两个方向。后方约五百兵士已经踏着沉重步伐走了过来,前方大概有一千。这个局,成功套住了她。确实,丢脸的是她自己。头脑发热,急功近利,掉了这黄毛小子的陷阱,堕了雁家的威名。但能牵着她走了一天多,让她走到了终点,这人也不算个草包。还是值得一战的。高明志还在兴致勃勃地玩战场过家家,静等对面女将报名,好让他凯旋之后也有个记录,只见女将抬起胳膊,铁甲哗一声响,手里单刀往前方一举。“杀!”
中气十足的嗓音回荡在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