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1 / 1)

张魁突然面向赵构暴喝道:“太子为一国之储君,焉能不问是非?不辩青红皂白?不究天理大道?”

张魁声色俱厉,面对一国储君,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现如今士林社会高层对皇权并非那么畏惧。  尤其是面对赵构这种没有实权、近乎吉祥物的太子,就更瞧不上眼了。  赵构面色涨红,也冷道:“孤何以不明是非?”

张魁冷笑:“燕王之功,有功于社稷,朝廷自有封赏,此也为人臣之本份。可,以武将之功,于儒教宗师头衔以酬功,岂非可笑、荒诞至极?  圣人学贯古今,气贯长虹,万年不朽。圣人创立儒教,其意在于教化万民,不论朝代更迭。  而若以一介武人之力,妄自尊大,强行加诸于大宗师尊号,此为对圣人的亵渎,对儒教和天下读书人的羞辱!  自今往后,若武人都可以功而奉儒教尊号,将置圣人门徒于何地?”

程远景接过话茬大喝道:“吾辈不才,当阻此荒谬之事!诸位各地士子,以为然否?!”

周子宴环视周遭蠢蠢欲动的一群士子文人,振臂慨然高呼:“亵渎圣人,斯文扫地,人伦尽丧!诸位若漠视以观,日后这天下之大,将无我读书人之片土立锥之地!”

这话说得实在是具有煽动性。  说来也是,若是连儒家大宗师这般尊号都被武人占据,读书人以后的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张魁三人今日来搅闹大典,主要就是为此。  坚决捍卫士族和读书人阶层的阶级利益。  这世上从来只有反阶级的阶级利益,而没有反利益的阶级。  围观者的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即便有些王霖的支持者,也渐渐有些觉得孔家为王霖上儒教大宗师的尊号,实在是太荒诞了些。  以圣人名位逢迎权贵,这岂是圣人苗裔之所为?  实在是丢人现眼啊。  赵构被这三位大儒的声色俱厉给训斥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以他的学识和见识,岂是这三人的对手。  斗嘴皮子就更不行了。  毕竟张魁这些人本身就是靠嘴皮子吃饭的。  女扮男装的孔琳站在文庙门口,神色更加难堪。  其实孔家此番作为,意欲何为,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结果被三位知名大儒给大众捅开了这层窗户纸。  在这种情况下,孔阶即便作为衍圣公,也很难强硬为之,再为王霖上此尊号。  而尊号大典被破坏,她的婚事是不是也要不了了之?  可如今孔氏与燕王联姻之事,传得天下沸沸扬扬,她将来又该如何自处?  孔琳目光幽幽,少女心事缥缈,望向了昂然而立面色不变的王霖。  赵构难堪地望向王霖。  王霖知道自己不能不开口辩驳了。  这就跟臣下遇到弹劾,要上自辩疏一样。  他若无动于衷,他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让张魁、周子宴和程远景三人给毁了。  所谓流言积毁销骨。  他目光锐利,望向张魁三人,缓缓道:“请教三位大儒,不知我皇宋之范文正公,系读书人还是武人?”

范仲淹?  张魁目光凛然不惧,微微拱手道:“一代名相,名垂不朽,文正公乃大宋名臣之范,进士及第,自然当算读书人。”

王霖呵呵一笑:“梅山居士可知范文正公卫国戍边,作为统兵元帅,曾对西夏数战大捷,镇守边陲,为大宋立下不朽功业?”

张魁面色一变。  却听王霖又道:“故,范文正公也可称武将,通晓兵事韬略……孤这样说,梅山居士不反对吧?”

张魁虽然觉得王霖有偷换概念之嫌疑,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道:“文正公文武双全,自是天下皆知。”

王霖轻轻一笑:“既然文臣可为武将,既然这世上又有文武双全这一说,那么,武将也可通晓文事,治学达儒,道理是说得通吧?”

程远景皱眉道:“燕王到底要说什么?”

周子宴和在场士子都将目光投射在王霖身上。  王霖冲三人略拱了拱手:“孤虽不才,虽不敢自比范文正公之不朽文治武功,但扪心自问,也能上马为战,下马读书,心怀社稷苍生,崇尚圣人之道,并身体力行,这些年,一以贯之!”

张魁三人飞快对视一眼,心道原来如此,拿范仲淹出来类比自己,真是大言不惭。  这位燕王可真算是……  张魁讥讽道:“老朽知燕王诗才不菲,曾有数首诗词名扬天下。但诗词实乃小道,娱乐、娱情、娱心尚可,保国安民岂能利乎?”

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理论家看不起文学家。  实际这种心态跨越千年,至现代社会,还是大有市场的。  大学教授,文化学者,有几个能瞧得起哼哼唧唧的小诗人?  那个声称要横跨整个中国去睡男人的女诗人,尽管红遍了半边天,却有几分社会地位?  王霖诗词的知名度在大宋也算当红,可也仅此而已。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程远景也淡然道:“不知燕王四书五经读了多少,可曾进学、科举?”

这是讥讽王霖没有科举晋身。  虽然皇帝也赐了王霖同进士出身,但在对科举晋身视若圭臬的读书人来说,这本身就值得讥讽。  同在一家单位,人家是985或211,你一个党校学历,怎么比?  “呵呵,孤未科考,乃是武科,并上赐同进士及第。”

王霖淡然道。  张魁突然纵声大笑:“燕王既然自承是武科出身,焉能再号称是读书之人?”

难为他已经六旬以上年纪,还是如此声若洪钟。  程远景和周子宴带头而笑,周遭不少士子纷纷哄笑。只是王霖锐利的目光扫视过来,很多士子顿时闭口收起笑容,老老实实垂下头去。  见王霖被当众耻笑,赵构面色阴沉,几乎跳将起来,要骂人了。  这是他的师傅,他素来引以为榜样和荣耀的师傅。  尽管他也认为师傅有些好色……毛病不少,但瑕不掩瑜。  王霖似笑非笑,开口反驳道:“不经科举,就不为读书人了?那么请问三位,可是忘了十上不第的典故乎?”

这说的是唐朝大儒罗隐。  小时候的罗隐才学就非常出名,一生的诗和文章都为世人所推崇,可是,他曾参加了十多次进士试,全部铩羽而归,史称“十上不第”。  但这不能抹杀罗隐随后的著作等身,名垂士林。  其实类似的例子,宋之后还有很多,不过王霖此时不能说而已。  譬如明人陈献章。  陈献章累试不第。  教学十余年,桃李满天下,身兼礼、吏、兵三部尚书的重臣湛若水,还有台阁首辅梁储等人,都出自于他的门下。  简而言之,一个不是进士的人,教导出了一大群进士。  万历皇帝念其在学问上的重大成就,诏准从祀孔庙。他也成为一个没有考取功名,从祀孔庙的人。  张魁面色一凝,稍稍犹豫了一下。  这样的人是有的。也不能说王霖就是无中生有。  但这样类比,是否有偷换概念之嫌疑?  周子宴斟酌道:“燕王莫非自比上古大儒乎?那么,老朽倒是要考校一下燕王了。”

王霖淡然拱手:“孤洗耳恭听。”

周子宴凝视王霖,脱口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何为大学之道?”

这就是考察王霖有没有看过经学典籍了。  从他问的这个基础性的简单问题而言,足见此人实际还不愿意让王霖太过难堪。  王霖毫不迟疑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张魁紧跟而上:“那么,请问燕王,何为治学之道?”

王霖不动声色:“孤读圣贤书,窃以为:治学之道,一在立志于学,持之以恒;二在学以致道,学以成仁;三在学而不厌,不耻下问;四在学思结合,温故知新;五在学无常师,见贤思齐;六在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见王霖居然对答如流,信口拈来,都含典故,张魁三人明显有些错愕。  这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但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这似乎又太深奥了些吧?  他们哪知王霖可是后世网络上的键盘侠,经常混迹于各种文化论坛和壁虎,看经常看网络历史小说,这些玩意看得多了去了。  嗯,他从未看过盗版。  周子宴深望着王霖,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打打杀杀的武人,权势冲天的燕王,还真有些不能小觑了。  见眼前这三位老夫子,已经有被自己唬住的迹象,王霖心里撇嘴只想笑。  周子宴突然道:“既燕王熟读经义,号称我儒教子弟,那么老夫还想请教,我儒教经学之要旨何在?”

张魁和程远景都凝望着王霖,面色都微肃然。  如果说之前的随口考校,只是简单问答,关乎儒学经义的常识。  那么,周子宴提出的这个命题就有些宏大了,形而上,属于阳春白雪。  很能考校出一个读书人的经学理论水准。  周遭围观士子也都目光炯炯望着王霖。  程远景晒然冷笑:“望山公,你这不是难为燕王吗?燕王或者读过几本经义典籍,嗯,听闻燕王过去还是教书先生,以圣人言赖以糊口……但如此恢弘大义,岂是他能道明?”

赵构在旁实在忍不住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圣人尚且谦虚好学,不耻下问,难道程公以为自个比圣人还学究天人,足以傲视群伦?可孤却怎么听闻,程公昔年也为洛阳程家组学塾师?”

程远景年轻时曾为塾师。  赵构此言一出,程远景立时老脸涨红,哆嗦着嘴角,不知如何反驳。  王霖呵呵一笑,暗暗为赵构点赞,反击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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