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徐徐道:“你是何人?”
此刻的赵佶早已不复往日的风流倜傥,身形微躬,眉目间满是落寞灰败之色。
这谈不上是谁虐待他,而是他自己的心境使然。
毕竟,他过去可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可如今,他还顶着一个皇帝的帽子,却是亡国之君。
前宋自赵匡胤起,自他赵佶止。
他九泉之下,如何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德康悲从中来哽咽道:“陛下啊,我是德康啊。”
其实两人年纪相仿,德康也比赵佶小不了多少岁。
在当下这个年月,过了五十的人,都可以称之为老翁和老妪了。
“德康?”
赵佶眸中的灰败之色似乎去了些许,他轻道:“德康来看朕啊,今日是上元节,也好,也好,甚好!”
赵佶上前去拉起德康的手来,与德康两人一起进了宫室。
他过去的御书房。
锦衣卫森然望着两人微微有些踉跄的背影,嘴角一晒,缓步跟上。
作为监控人员,他倒不至于亲临其境,但必要的监管和预防意外措施还是要有的。
进了宫室之内,赵佶笑道:“朕这里冷清,德康你随便坐吧。”
室内虽然也烧着火盆,但温度还是有些低。
德康忍不住怒道:“王霖居然如此苛待陛下!这数九寒冬,这室内只烧一个火盆如何能够?”
赵佶皱眉:“德康,够了,别嚷嚷,外边……”
赵佶扫了窗外一眼。
这么多年了,他连想都不用想,门外有锦衣卫在监控两人。
德康冷笑起来,声音却是压低了不少:“陛下乃我大宋天子,虽承让大位于王霖,但终归是一国之君,王霖口口声声善待我赵宋宗室,可在东京苛待陛下,在洛阳圈禁宗室中人,如今已经闹得天怒人怨。”
赵佶其实不怎么关心洛阳的赵家人过得怎么样,对于他来说,这些人都是外人。
他唯一略微关注的是他的几个子女,他知道跟了王霖的几个女儿,日子过得肯定差不了,至于旁人,那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而实际上,赵宋宗室是些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德康,你来看朕,不是为了跟朕诉苦的吧?”
“陛下,德康此来一来探视陛下,二来有件事必须要与陛下说。”
德康缓缓起身,靠近窗户,她从窗户的缝隙中,见外头两名锦衣卫默然肃立,便又再次压低声音道:“益王赵棫即将率宗室中人起事,夺取洛阳,反燕复宋,拥立陛下再登大宝!”
赵佶愕然,面色陡然涨红起来。
但他旋即一颗心冷透。
现在什么形势,什么环境,还想从王霖和大燕手里夺取皇权?岂非痴人说梦?
赵佶猛然摇头:“不可!赵棫荒唐!该死,他这是取死之道!”
德康小声道:“陛下,不然。我等准备多年,就等这一刻了。时下人心思宋,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大宋故臣在等着我们,更重要的是,王霖应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只要王霖一死,陛下便有机会。”
赵佶沉默着,他根本就不相信德康的话。
德康也明知赵佶的性子,这根本不可能三五句话就得到赵佶的认可。
她也不着急,徐徐又道:“我等暗中串联军将,掌控了数万兵马,而各地也有军将将为之响应。此外,还与金人达成一致,只要我等高举义旗,金人必将策应我部起事,即刻起兵南下攻燕,燕人自顾不暇,何以能顾上我等?”
赵佶忍不住讥讽道:“你们竟然勾连外敌,连朕都知道这是叛国之举。再说王霖何等勇武,金人被他打得溃不成军,你还指望金军为你撑腰?”
德康微微笑道:“陛下,我等没有完全指望金人,我等真正的计划是……”
德康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来,递了过去:“陛下看了便知。”
赵佶接过去,拆开看完,面色大震。
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深重的涨红,他颤声道:“此事当真?”
德康苦笑:“陛下,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谁敢妄言?”
赵佶面色变幻良久,他咬了咬牙道:“朕应下了,但朕不能给予你们任何承诺和只言片语,衣带诏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但朕可以配合你们起事。”
赵佶说话间将那封密函扔进火盆,瞬时化为灰烬。
赵佶是什么人,德康肯定很清楚,她根本就没指望索要到赵佶的衣带诏。
只要赵佶答应配合就成了。
这符合赵佶的性格,成了我就跟着你沾光,败了,我一推六二五,不认账。
反正我是大燕皇帝的岳父大人,好几个女儿跟了他,他能拿我怎么着呐?
但反过来说,于德康这些人来说,赵佶又何尝不是利用的工具呢?
……
燕京。
皇宫。
上元节晚宴之后,皇帝去了嘉德赵玉盘那里。
现在的赵玉盘在宫外虽有府邸,但在宫中也有了自己的宫苑。
皇帝要赐她封号,但赵玉盘坚持不就。
主要还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但皇帝在宫中为她安排宫室,她是不能拒绝的。
这意味着她要拒绝皇帝的宠幸。
她总觉自己难以面对韩嫣等女,所以平时赵玉盘鲜来宫中,一般居于宫外。
今夜上元节宴会,她本不想参加,但担心引起皇帝不快,所以就硬着头皮来了。其实她与皇帝的事,本就是赵福金等女促成,宫里几乎人尽皆知,但众女考虑到赵玉盘的面皮,没有谁主动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因为天色已晚,赵玉盘只好歇在了宫里。
她刚准备就寝,突然听到皇帝驾临的消息,微微愕然。
她自认为自己在皇帝的女人中,属于最平常的那类,姿色与韩嫣等女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且出身尴尬,身份尴尬,又是已婚再嫁之人,她心里本身就自惭形秽。
赵玉盘急匆匆更衣梳妆,迎了出去。
“嘉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王霖俯身扶起赵玉盘,轻笑道:“嘉德,你见了朕,不是该自称臣妾的吗?”
赵玉盘面色涨红。
“嘉德……臣妾……”
赵玉盘嗫嚅不语,垂首不敢正视皇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