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修远和眼前这番僧好似认识,王语嫣眉头微皱,向孟修远小心问道: “孟公子,我见这位大师好像是你的旧识……你们可是有些交情? 若真是如此,那还请公子你多多见谅。 风四哥他生平最爱和人打架,许是他见了这么一位高手,有些手痒,才做了错事……” 王语嫣怕眼前这大和尚真是孟修远的朋友,而风波恶又和他动了手,会因此给慕容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而一开口,便想着先想孟修远解释道歉一番。 孟修远闻言一笑,摇了摇头,朝王语嫣道: “王姑娘误会了,你眼前的这位,是吐蕃国国师,大雪山大轮寺的明王鸠摩智。 我跟这位大轮明王虽在大理有过一面之缘,却谈不上什么交情。 非要说来,当时还是我坏了明王的好事。 他现在心中,许是还记恨我呢。”
“哦,原来如此,那便太好了。”
王语嫣听了孟修远的解释,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站在对面的鸠摩智,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虽有些不悦,可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叫了一声佛号,而后对孟修远客气说道: “阿弥陀佛,孟公子却是小看小僧了。 自上次大理天龙寺与公子交手之后,小僧虽因未能替慕容老先生求来《六脉神剑剑谱》,心里有些遗憾。 但细心琢磨公子绝技之后,却也是在武学上受益匪浅。 于此来说,公子于小僧可是有指点之恩,小僧又怎会记恨公子呢?”
孟修远听这鸠摩智说得虚伪,不由心中暗自一乐,便没有理他。反倒是段誉听了鸠摩智这话,忍不住开口道: “啊!原来你便是伯父所说的那个蛮横番僧,要来强抢我段氏天龙寺的武功。 幸得有孟兄出手相助,才没有让你得手……” 鸠摩智闻言脸色一沉,他没想到,这段誉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众人这说话之时,一旁的阿碧已经将地上那个风波恶给搀扶了起来,孟修远抬眼望去,才看清了其面貌。 只见其身形瘦小,约莫三十二三岁年纪,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不过一张口,言语之间却是十分爽朗痛快: “阿碧,你不用扶我,我没事的。 不怪这位大师,是我见他有高明功夫在身,以为是今天找到了好对手,所以想和他切磋两招。 哪知我俩强弱相差太远,没过得几招,我就不明不白地躺在地上了。 还要感谢大师留手,我这才没受什么伤……” 鸠摩智听风波恶这么说,面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开口附和道: “风施主客气了,小僧冒昧来访,也是有些不对。 小僧是慕容老先生的方外至交,特来老友墓前一祭,以践昔日之约。并盼得识慕容公子清范。 本想到参合庄直接面见慕容公子,只是小僧初来乍到,对这湖上水路不熟,竟是走错了地方……” 阿碧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沉吟道: “这真是不巧,慕容公子刚刚前些日子出门,至今尚未归来。 大师父若要见公子,恐怕要再过些时间再来了。”
鸠摩智听阿碧话中有推辞之意,连忙接着道: “与慕容公子无缘一面,叫人好生惆怅,但小僧从吐蕃国万里迢迢来到中土,愿在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完当年心愿。 还请小娘子行个方便,能替我指点途径。”
阿碧刚才听了孟修远和段誉的话,知道这鸠摩智用心不纯、不是什么善人,自然也不敢将他真的引到参合庄去,一时间有些为难。 好在这鸠摩智虽然厉害,可阿碧自觉有孟修远在身旁,心里便有了底气,所以也就不怕他,盈盈一拜坦然说道: “大师,你说要去拜祭慕容老爷的墓,我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于这般大事做不得主的。 不如您在我这陋居之中暂歇些时候,待我明日给你传报,让家里的大人们来接待您这位贵客。”
鸠摩智闻言,一眼便看出了阿碧心中的意思。知道她所谓的“明日传报”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真要待到明日,还不知道人都溜到哪里去了。 再一细想,鸠摩智不由心头有气,脸色微微一沉。 他是吐蕃国护国法王,身份何等尊崇?别说在吐蕃国大受国主礼敬,即是来到大宋、大理、辽国、西夏的朝廷之中,各国君主也必待以贵宾之礼。 哪知来了这慕容家,竟在一个小丫鬟面前就吃了闭门羹。 鸠摩智虽有城府,却也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下去了,皱眉说道: “小娘子,我远道而来,这便是慕容家的待客之道么?!”
言语之间,鸠摩智已经用上了内力,声音听在阿碧耳中,好似天音梵唱,又好似地狱魔音,让她霎时间脸色为之一白,额上冒出细汗,呆愣在了原地。 王语嫣和段誉见状奇怪,不知阿碧到底怎么了,用力地晃了晃她的手臂,却也没有没有作用,阿碧整个人仍似个木偶般呆站在那里。 孟修远见状摇了摇头,朝鸠摩智道: “明王这么高明的功夫,怎么用来为难一个小姑娘?”
鸠摩智轻哼一声,也不答话,看向孟修远的眼神戒备中却又带着几分得意挑衅。 他用的这是密宗的“梵音秘法”,能以声音影响人的精神,算是他压箱底的功夫之一。 鸠摩智心中暗道,即便孟修远武功再高,却也未必能解得了他这秘法,不由冷眼瞧着孟修远的笑话。 孟修远见他如此,只微微一笑,直接转向阿碧,运转“移魂大法”向其轻声说道: “阿碧姑娘,明王说得没错,你确实是怠慢了客人。 怎的我们来了这么久,连杯茶水也没有?”
“嗯?!”
孟修远带着真气的声音一出,阿碧只觉得脑中一股清泉涌出,原本混沌一片的精神为之一清,当即惊呼一声,回过了神来。 她明白这是孟修远出声救了她,心中感激之余,赶忙轻声答道: “是,孟公子说得对,我这便去安排……” 说着,阿碧赶忙退入内堂。 鸠摩智见状心中一惊,面色略有些难看,没想到孟修远竟也有这影响人心魄的秘法。 而孟修远则就这么静静坐着,也不理会他,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片刻之后,后堂走出数个男仆,将这大厅之中粉碎的桌椅纷纷撤下。而阿碧则是亲自送上清茶糕点,请在场众人各自入座。 阿碧言行之中,好似对那鸠摩智还有些后怕,孟修远见状,索性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抿了一口茶,抬头对鸠摩智直言说道: “明王,你要寻参合庄,应该是奔着慕容家‘还施水阁’中的武学而去的吧。 既然如此,你不如还是再等等,待那慕容公子回来,亲口和他说好一些。”
鸠摩智被孟修远一开口便道破了心事,不由眉头紧皱,略微沉吟后开口说道: “孟公子倒是猜得极准,我确实是为此而来。 不过还请孟公子知道,这并非是小僧巧取豪夺。 当年慕容老先生早与小僧有所约定,说是让小僧在‘还施水阁’看几天书。 现在即便慕容公子不在,想来对这约定也是不影响的。”
孟修远闻言不由一乐,开口问道: “明王在那大理天龙寺中时说,你要取得《六脉神剑剑谱》祭奠慕容博。想来是要完成了这个条件,他才允许你进‘还施水阁’看书吧。 怎的,明王已经取得那剑谱了么?”
鸠摩智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宁定地开口道: “没有,不过我悟到了更好的。 慕容老先生在天有灵,一定只会更喜欢我烧给他的这篇武功。”
阿碧、王语嫣听了鸠摩智这话,皆是不住摇头,暗道这大和尚实在是无耻。 只有孟修远闻言一愣,心中略有心吃惊,多看了眼前这大轮明王几眼。 因为他明白,鸠摩智这人虽然做事有时候不择手段,但是却对武学诚挚,不会在这方面撒谎。 他既然说是悟出了比《六脉神剑》更好的功夫,那即便考虑到他可能对《六脉神剑》了解不够全面,可也肯定是一门难得的神功。 思及此处,孟修远不由来了兴趣,朝鸠摩智问道: “明王你说的这更好的武功,指的是什么,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鸠摩智闻声也不犹豫,当即朝孟修远行了一礼,点头道: “我自悟得这功夫,却也还没来得及向旁人展示过。 孟公子武功超凡脱俗,有你做第一个见证者,殊为荣幸。 小僧献丑了……” 说话间,鸠摩智双掌怀抱胸前,轻轻一撮,当即有数道凌厉锋锐的气劲劈出,直射向厅堂之外。 听得“簌簌”几声响,便见得那厅外的泥土地上尘烟四起,霎时间多了数道既长且深的刀痕。 孟修远见状有些出神,细细琢磨,只觉得十分有趣。 鸠摩智这用的功夫与他之前那《火焰刀》有些相似,可细微之处,却是大有不同。 相较起来,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要强上许多。 而那鸠摩智其实也在暗自瞟着孟修远脸上的表情,见他为自己的武功吸引,不由心中生出几分骄傲,出言解释道: “我当年得上师传授这《火焰刀》时便听说,只要将这功夫练到高超境界,便可自然悟得一门更强的功夫。 只可惜宁玛派两百年以来,从未有谁真的做到过。 我本以为自己也终身无望,却不想上次自和孟公子你交手一番之后,痛定思痛,却是真的借鉴你的功夫更进一步,悟到了那难以言说的境界。 所以前面我说感谢公子你的指点之恩,其实也都是实话……” 说着,鸠摩智突然双掌合十举到头顶,脸上红光一闪、轻喝一声,随即双手猛然劈下,一道强悍霸道的气劲应声而出,真似一柄无形巨刀落下。 在阿碧和王语嫣的惊呼之中,只见厅外一颗柳树竟是被从当中被劈成了两半,木屑横飞。 如此一击之后,鸠摩智不由得深出了一口气,调息许久,显然负担很大。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是颇为得意,朝孟修远开口道: “怎么样,孟公子。我这招《佛度三迦叶》,可还入得你的眼?”
孟修远诚恳地点了点头,笑着答道: “明王这功夫,确实是颇为不俗。单论威力而言,或许真的还要胜过《六脉神剑》一筹。 只是不知你既然已经悟得如此神功,怎的还偏要去那‘还施水阁’看书?”
于此时,孟修远心中不由暗道,怪不得今日这鸠摩智见了自己虽然略有些警惕,却并不见太过畏惧。原来是其悟出了这么一门奇功,心中有了底气。 鸠摩智哈哈一笑,对孟修远道: “孟公子何故明知故问? 武学之路茫茫无涯,又怎能会有尽头。 若想要进步,自然是要广学百家之所长,最终融会贯通。 就好似孟公子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想来为的应该也是精进武学吧。 否则,难道公子来这太湖之上,就只是为了和这两位美丽的少女共览湖光山色么?”
孟修远闻言同样一乐,暗道眼前这位大轮明王武学之心诚挚,有时候确实也颇为可爱。不过,他终还是摇了摇头,朝鸠摩智道: “明王说笑了,我确实也是为了武学而来。 只是你说你这功夫超越了《六脉神剑》,却也口说无凭。 恰好,之前你离开天龙寺之后,我同寺中高僧做了笔交易,将这功夫换来了。 虽练得不算太熟练,可却也勉强算是能用。 不知明王有没有兴趣,和我搭个手?”
孟修远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因为谁都没想到,孟修远这个时候竟是会为慕容家出头,主动将这强敌应下。 毕竟要说孟修远和曼陀山庄的王家或许还有些联系,可和这参合庄的慕容家,却是一点交情都没有。 之前他出言替阿碧解围,已经是颇具善意了。现在这又要和鸠摩智动手,这份恩情,就连阿碧自己都觉得有些担待不住。 她心中惶恐,赶忙偷偷地从一旁扯了扯孟修远的袖子,附在他耳边细声说道: “孟公子,那大和尚厉害,你勿要和他动手! 我一个小丫头,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真地为难我……” 孟修远闻言微微摇头,也不答话,只以真气轻柔地将阿碧推开,一双眼睛依旧望向鸠摩智,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鸠摩智见状眉头微皱,朝孟修远道: “孟公子,我敬佩你武功高绝,对你一再忍让。 为何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孟修远哈哈一笑,对鸠摩智坦然道: “明王误会了,我不是偏要与你作对。 只是一来,我见了你这功夫,是真的觉得不错,想和你切磋时再细致看一下。 再者,我和这位阿碧姑娘虽相识时间不长,可却一见如故,也算得上是朋友……” 旁边阿碧听闻孟修远此言,不由身子微颤,满是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她从没想过,似孟修远这般人物,竟真愿意将她一个小丫鬟当做朋友。 却不想,孟修远的话竟是还没说完,只听得他接着笑道: “更何况,和明王你切磋,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又费不得什么功夫。 哪说得上是什么作对啊……” 话音一落,这次便轮到鸠摩智一双眼睛紧盯在孟修远脸上,气得浑身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