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能用一个词来评价杨逍的性格,那最恰当的,或许应该是“孤傲”。 杨逍此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学成一身高深武功,位至明教光明左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加他相貌生得清逸俊朗,又博学多才、见识广博,不考虑角色光环的话,绝对算得上是天子骄子。 也正因此,天下间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除了曾经的明教教主阳顶天以及好友光明右使范瑶之外,再没谁能让他看得起。 孟修远这几年虽有了些名声,可对于常年居于坐忘峰上、看不起中原武林的杨逍来说,只觉得是一群庸才吹捧出来的年轻人,又能有几分真本事呢。 此时孟修远竟以如此语气同他说话,杨逍心中自然是十分不悦。 只不过思及心中大事,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有立即向孟修远发难,只板着脸冷哼了一声,对孟修远的话置若罔闻,转身向远处天鹰教的方向走去。 脸上那副表情,似在说“不愿同你这般黄口小儿一般见识”。 孟修远见此,倒也不在乎,等会儿自有收拾这杨逍的时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先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将宋青书拉到一旁安静处,仔细询问了起来: “青书,你是怎么被这杨逍劫去的?”
宋青书闻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走之后,我便一直忙里忙外,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吧,我手上事情本都快做得差不多了,那杨逍却突然一个人找到那红梅山庄来,说是有事要见你,问你哪去了。 他当时报上名号时,我可是吓坏了,自是知道他魔教光明左使的厉害,所以想着先用言语拖延他片刻,而后找准时机偷袭他一下,创造机会逃跑。 可哪想到,真到动起手来的时候,没两招就被他制住了。”
“居然是奔着我来的么……”孟修远有些想不通,不过还是向宋青书道歉: “那这么看,确是我错了,不该偷懒把你一个人扔在那红梅山庄的。”
宋青书闻声,倒也没有因此埋怨孟修远,只是开玩笑地说道: “哈哈哈,向来英明神武的小师叔,竟也有犯错的时候,看来我这人质做得值得啊。 那小师叔,你可算是欠我一次啊。”
孟修远闻声一乐,看这宋青书轻松的样子,想来应该就是没什么大碍,因而愈发放下了心来,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 “好,算我欠你一次,有什么要求咱们回了山上你尽管说。 不过你且先回答我,你刚说那杨逍问了你些问题,问的都是什么事?”
宋青书略作沉吟,而后缓缓答道: “倒没什么太重要的。 一方面是他提及那纪晓芙,我刚好清楚,就将那纪晓芙已经怀孕生女,又被你在那灭绝师太面前救了一命的事情同他说了。 哈哈,小师叔你也能想到,我当时被他劫去,心中害怕,肯定是想要多说些好听的话,让他别杀我。 那杨逍听了,果然十分动容,此行中原,可能也是为了找那纪晓芙母女吧。 其二,就是他从一开始就问我,你是怎么杀了那青翼蝠王韦一笑的,要我将其中全部细节都说给他听。 不过我见他那副样子,不像是要给那吸血妖人报仇。 因为他提起此事时,既不见悲痛,也不见愤恨。 反倒是他最在意的,是你有没有从那韦一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从韦一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孟修远闻言沉吟。 杀那韦一笑之后,孟修远可没搜过他的身。自然也不知那韦一笑身上到底带着什么,让杨逍如此在意。 不过眼看宋青书也给不出什么消息了,孟修远也就不再耽搁,对他说道: “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小师叔我吧,我一定替你讨回个公道来。 至于你,保护好自己,尽量在我身后躲好些。 等会儿说不得就要动起手来,若有高手朝你进攻,别怕丢面子,第一时间就立马呼喊我,我好及时救援。”
“嗯。”
宋青书自然也知事情轻重,点头应声。 本来按理说,此时让宋青书赶快先下山去,独自先回武当,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只是看杨逍这一行人的意思,显然没那么容易放宋青书走。 果然,两人说话间,杨逍与殷天正也已经寒暄完毕,转头向这边望来: “孟少侠,还请过来一叙。”
杨逍此言一出,他手下那些人便齐齐逼近数步,隐隐以包围之势合拢,似怕孟修远和宋青书二人逃跑一般。 孟修远见此微微一笑,也不在意,领着宋青书便往杨逍和殷天正那边走去。 “好了,杨左使,孟少侠此时也已经到了。 你到底有何重要的事情,快些说出来吧。”
殷天正望着走来的孟修远二人,转头向那杨逍问道。 “嗯,孟少侠,我接下来所问之事十分重要,还望你诚实作答。”
那杨逍说话间向孟修远身边走了几步,已经站在了孟修远的两丈以内。 “你先说来听听。”
孟修远不置可否。 按理说他已没必要在此与杨逍废话,只是此事之中处处都让人意外,所以孟修远想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要问的第一件,江湖传言,说是孟少侠你亲手杀了我教青翼蝠王韦一笑。 请问,可确有此事?”
“是我杀的,一剑穿心。”
孟修远毫不遮掩地答道。 杨逍与殷天正双方闻言,皆微微皱了皱眉。 这韦一笑虽说与他二人关系都不好,当年还是争夺教主之位的对手,可毕竟同为明教中人,于那阳顶天手下共事多年。 突听孟修远如此轻松的语气确认此事,即便他二人早先都听过这传闻,可也觉得心中不舒服。 不过他二人倒是不会问出“你为何会要杀我明教青翼蝠王”这般蠢问题,那灭蝠大会的事情他们早已耳闻,自然知道韦一笑是如何惹得众怒的。 所以杨逍只是点了点头,便接着直言问道: “那孟少侠,你在杀了韦一笑之后,可在他身上见过一组两尺来长黑牌?”
“两尺来长的黑牌?”
孟修远闻言,一时间有些疑惑,不清楚杨逍在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殷天正听到杨逍此话,立时间便身子一颤,眼中似有电光闪过: “杨逍,你是说,那韦一笑找到了圣火令?!”
…… 孟修远闻言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事是如何和圣火令扯上关系的。 那杨逍也不磨蹭,径自便解释起了其中来龙去脉: “我与韦一笑虽多有矛盾,可闻他死讯,我还是遣人去彻查了一番。 一开始听闻他于昆仑派附近长时间吸人鲜血,以至于引来了所谓‘灭蝠大会’。我便觉得有些古怪。 他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也至少不是蠢人,没理由如此故意与人结怨,惹了众怒还待在那里不走。 后来过了许久,终于被我查到,有人目睹他在那之前与一西域打扮的武者交手,虽因此不敌而受了伤,却抢了那西域高手什么东西遁走。 想来便是他受伤严重,勾起体内寒气发作,所以才必须留在那昆仑派附近,以充裕武者之精血压制寒毒。 而孟少侠之所以能杀蝠王,应该便也是趁他重伤才下的手吧……” 说至此处,杨逍不由得瞥视孟修远一眼,眼神中带着淡淡的不屑。 随即,未待孟修远反应,杨逍便接着说道: “我后来去那昆仑派,逼问过处理蝠王遗体的何太冲夫妇,却也没找到那圣火令的踪迹。 他们说,在接手之前,只有孟少侠你一人单独接触过蝠王。 所以我寻迹找到红梅山庄,没想不见你踪影,只有宋少侠还在。 无奈,我只得带着宋少侠来到中原,以此为由写信请孟少侠前来一会。 其中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杨逍这话好像看着很客气,但是观其神色、听其语气,却没有半分歉意在其中,反倒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殷天正见惯了杨逍这幅姿态,也不与他计较,只是赶忙追问道: “你怎知韦一笑从那西域高手之中,夺来的就是圣火令?”
杨逍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 “这也正是最关键的部分。 韦一笑与那西域人交手,是在一座客栈之中、众目睽睽之下。 我之所以耗费许多时间调查此事,便是因为,我几乎找齐了当时在现场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分别询问他们当时的情况。 因为两人之中交手争夺的时候,有一物碰巧落在地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听其描述,明显每个人说的都是我教圣火令的样子。”
殷天正闻言,一双白眉愈发皱紧,思虑片刻,而后沉吟道: “圣火令已经遗失近百年,除了我明教高层口口相传,余下这江湖中人怕是都不知道其样子如何。 即便有歹人想以此来设计我明教,肯定也是做不到的。 这么看来,除非是我教中人有人故意以此为饵,诱使蝠王上钩,否则这圣火令,必然是真的。 杨逍,你得知如此重要消息,为何还要邀我来此处共享?”
说到最后,殷天正忍不住向杨逍问道。 “哈哈哈,鹰王。在你心中,我杨逍便是那等小人么。 明教弟子都知圣火令归谁所有,谁便为教主,这是本教的祖规。 但圣火令毕竟是死物,而这明教,终还是由人而成。 若人心不服,一个个阳奉阴违,那便是选出了教主,最后受损的也是我明教。 此时我明教高层之中,紫衫龙王早已叛教而出,右使范瑶和狮王谢逊皆不知所踪,蝠王又刚刚身死,余留下的人实在不多。 所以我不仅给鹰王你写了信,也分别差人去请了那五散人,便是想要给大家一个机会,共同竞争,看到底谁能凭本事得那圣火令。 只是现在看来,那五散人应该是不会到了。 这圣火令,今日应该便由你我二人争夺。 无论谁胜了,对方也当心服口服。 咱们明教自此重归一体,必定能再兴旺起来。”
话说到最后,杨逍显得意气风发,双手负于背后,做出一副坦荡模样。 而听闻此言的殷天正,同样一时间心潮澎湃,看向杨逍的眼神当中,都比平日里多了些善意。 唯有被二人晾在一边的孟修远,哭笑不得。 “若我说我没见过,你们信么?”
孟修远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将两人的这份热情浇灭。 “什么?!不应该啊…… 圣火令如此重要的东西,以韦一笑那自负的性格,必然是会随身携带的。”
殷天正一脸诧异地望向孟修远。 “鹰王是不信我的话?”
孟修远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淡然望向殷天正。 殷天正见孟修远如此态度,心中十分犹豫。沉吟许久,才又开口说道: “孟少侠,我信你。 你于张真人寿宴上竭力保下我女儿性命,又为我那无忌外孙的寒毒常年在外奔波。 这些事情,素素她于信上都同我说了。 如此恩情,老夫感激不尽。”
说着殷天正便不顾身后儿子的拦阻,侧身向后退出一步,表示不会向孟修远进行逼问。 孟修远见状对他点头示意,而后转向一旁杨逍,同样淡然开口问道: “那杨左使你呢?”
杨逍略微摇了摇头: “抱歉,孟少侠。杨某生平最信不得旁人,更何况此时事关重大。 只不过少侠且放心,我不会用残酷手段逼你。 我随行众人之中,有出身西域、擅长移魂夺魄之术的手下。 你只需放弃抵抗,配合他以那移魂异术相试,自然可证明你所言真假。”
这所谓移魂夺魄之术,听着厉害,实际就是催眠术而已。郭靖和黄蓉当年闯入丐帮时,便有丐帮长老擅长此术,差点让他二人着了道。 只不过即便如此,孟修远也没想着要配合这杨逍。 毕竟,凭什么呢? “杨左使,若我不配合,你又要如何?”
孟修远微笑着看向那杨逍,并不在意地问道。 杨逍闻声面色一肃,开口答道: “你若不愿配合,那也便怪不得杨某无礼了。 孟少侠能追得上重伤的蝠王,想必轻功十分出众。 只可惜你现在在我三丈之内,却是逃不了的。”
说着,那杨逍手指一弹,一颗铁珠子“砰”地一声便射在孟修远面前,距离孟修远的脚尖不过一寸距离,深深嵌入地面。 孟修远见此毫不惊慌,没有丝毫想要躲避的动作,反倒是脸上笑容愈盛,淡然问道: “杨左使,你是觉得你功夫高,便可以逼旁人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那杨逍没想到孟修远会说这般话,不过也未多想,就傲然答道: “你非要如此说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对。 江湖之上,实力为尊。 孟少侠你若觉得我此事做得不妥,自然也可以凭本事来教训我。”
一旁殷天正见二人突斗起嘴来,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想要开口劝阻。 可话还未出口,便被孟修远一伸手给打断了。 “鹰王,你不必多说。 我等杨左使这般对手,可真是等了许久了。 我二师兄俞莲舟曾传我一项绝技,可一直也没机会用得上 今日碰上杨左使,何其幸运。 想来只有在他身上演练一番,我的这门功夫,才算是没有白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