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上时光悠悠,转眼便是九年。 这日清晨,已经从黄毛小孩长成英挺少年的宋青书,早早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去伙房提上四个装满吃食的沉重食盒后,宋青书立马发足狂奔,沿着山间的小径,一路便来到了一处略显陡峭的山崖边。 这山崖不高,下面是一处风景幽丽的山谷,远远听着,便有瀑布流水声传来。宋青书放下食盒,熟练地从腰间解下一根结实的麻绳绑在悬崖边的一棵大树上。 他有武当梯云纵的功夫,本就是身手矫健,再加上这麻绳的辅助,悬崖峭壁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来回两趟,他便将这四个沉重的大食盒轻松地送到了悬崖下。 提起食盒的宋青书放慢脚步,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慢慢朝瀑布方向走去。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在瀑布下方找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孟修远盘坐在瀑布前的一块平整巨石上,双手于小腹前虚托丹田,显然是在练功。 瀑布下水雾氤氲,四周花草芬芳,本就是一番动人景色。孟修远眉目俊秀、气质脱尘,一袭白衣置身其中,更让人觉得仙气飘飘。 宋青书呆立在原地,看着孟修远久久不语,目光中满是惊叹之色。 不过不要误会,他不是有什么断袖之癖,令他惊叹的是孟修远的武功。 仔细观察孟修远能看到,他虽然就坐在瀑布前不远的地方,但是他一身的白衣却是完全干燥的,一点都没被沾湿。瀑布飞流而下落在青石上,溅起的水珠很多,但到孟修远身边三寸左右的位置便全都被一道无形的气流改变了方向,化作涓涓细流顺着孟修远周围流淌而下。 “小师叔这玄甲功,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神乎其神。”
宋青书看着孟修远,心中不由得由衷感叹道。 九年多的时间,宋青书和这位小师叔一同长大,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无论他是习武练功还是读书写字,父亲宋远桥总会不自觉地拿孟修远和他来比较,让他平白挨了许多骂。 之前说过,最开始宋青书还想着争强好胜,毕竟大家都是同龄人,孟修远学武的天赋又远不如他,肯定是不服气的。 不过自从孟修远是个更胜祖师张真人的内力天才这事在武当山上传开之后,宋青书便没了这份心思。 下面这些三代弟子、杂务道童私下里都传说,这位八师叔是天庭贬斥下来的谪仙人,到武当山是来转世重修的,所以才能修炼如此一日千里。宋青书不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说法,他只觉得,孟修远是个他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天才。 不过好在,孟修远这个八师叔对他极好,只要不练功的时候就会带着他一起玩游戏踢皮球、给他讲许多神奇的故事,全然没有师叔的架子。 可以说孟修远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让宋青书在武当山上这原本枯燥的童年变得有趣了起来。 也正是因此,宋青书对孟修远的感情可谓是既钦佩又亲切,早就没有了嫉妒的心思。自从孟修远到这瀑布边来练功之后,每日也都是他主动将饭食送来的。 只不过往日他都是放下食盒后便悄悄离开,唯有今日,他父亲宋远桥有些消息要传达给孟修远,所以才留了下来。 …… 就在宋青书屏气凝神不敢打搅时,却见孟修远突然睁开了眼睛,原本抱丹状的右手突然变为拇指食指环扣、竖立于胸前的道家单手礼。 下一刻,他右掌斜向下猛然挥出,无声无响,三丈外的湖面上瞬间剧烈涌动,尺许深的水被孟修远的掌力排开,攸然间出现了一个磨盘大的手掌印在水面上保持不动。 几息之后,孟修远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抱丹盘坐的姿势,湖水才随之重归平静。 “小师叔!”
在一旁看着的宋青书见此奇景,心中实在是激动,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青书,你怎么来了……”孟修远足尖一点,便从青石上悠然飘下。 “小师叔,什么叫我怎么来了,往日里给你送饭菜的可大多都是我。 只不过你一心练功,我一直未敢打扰你罢了。”
“是么……我没太注意。”
孟修远想起在这瀑布水潭中练功的一年,神情漠然。 宋青书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常,只觉得这小师叔是一个人练功久了人变呆了。 “小师叔,我说你这震空掌,实在太厉害了!哇,一掌过去,在水面上居然能拍出那么大的一个掌印……”宋青书一边帮孟修远从食盒中把饭菜碟子拿出来,一边比划着孟修远刚才的掌法说道。 孟修远闻言,也就不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道: “厉害什么,我这是功夫练得不到家。 这震空掌练到高深处,掌力应该是凝而不滞的,拍在水面上应该只是一个正常手掌大小的掌印。像我这样掌印虽大、排开的水却不够深,是掌力太分散的表现。 对敌之时,遇到功夫低的还好,遇到高手可是要吃亏的。”
宋青书的兴奋劲没有被孟修远的话影响到,依然眉飞色舞地说道: “小师叔你就是太谦虚了,你这一掌,我爹爹恐怕都挡不住吧…… 对了,还有你的这玄甲功,简直密不通风啊。 我以前只听父亲说过《玄甲功》这个名字,以为是像少林寺的金刚不坏神功那样的外家护体功夫,却没想到,居然是以内气外放护体,太神奇了!”
说到兴起处,宋青书随手从手边的碟子里捡起了一粒花生米朝孟修远弹去,果然,这粒花生米刚接近埋头干饭的孟修远身前三寸处,便突然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微微带偏了方向,绕过孟修远朝他侧后方飞去。 “别闹,粒粒皆辛苦不知道么,要让大师兄知道你这么浪费粮食,又该骂你了。”
孟修远伸手掌力一吸,花生米乖乖回到了他的手上。 “我这玄甲功,却也是差了不少火候。 师父曾说过,这门功夫易练难精、可挖掘之处甚多。 我估摸着,要练到在几十米高的大瀑布正下方坐着,还能不被水打湿衣裳,才算是功夫练到小成。我这还差得远了呢。 以实战来说,我现在这玄甲功顶多防些飞矢暗器,但凡遇到个会功夫的人近身用拳掌刀剑打我,我可能都未必能完全防得住。 要对比少林寺那些精通金刚不坏神功的高手来说的话,我这玄甲功的防御能力在某些方面都还差了些。”
孟修远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恼火。 近几年除了练习纯阳无极功以外,他总共也就只练了震空掌、玄甲功和梯云纵这三门功夫,却个个的都不算精通,实在是有些丢人。 对面的宋青书却完全不这么想,反倒是一脸羡慕地说道: “小师叔不愧是太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听爹爹说,太师父为了创这两门功夫,可是专门闭关了三年、冥思苦想才有所得呢……” “青书,说话干嘛酸溜溜的。你若想学这震空掌和玄甲功,我教给你便是了,师父又没说这功夫不能传别人…… 震空掌是师父从咱们武当派的震山掌改良而来的,而玄甲功则是入门简单,说来都不算什么太艰涩的武学。 你有武当武功的底子,悟性又比我高,不可能学不会的。”
孟修远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笑着瞧了宋青书一眼。 自家大师兄就这么一个儿子,孟修远虽然身体年龄上来说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心中却也早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晚辈了。大师兄这些年来对孟修远可谓是照顾有加,自己传他儿子些武功,算不上什么。 可宋青书听到孟修远要教他武功,脸上反倒是一苦,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一旁,幽怨地说道: “算了吧,小师叔,这是太师父为你量身而创的武功,旁人就算学了,也用不出威力的。 我爹爹说了,你这两套武功要施展,都需要极为深厚的内功作为后盾才行。就是他自己想用,也要再苦练二十年的内力。 爹爹说我在内力上的进境尚且不如他年轻的时候,这么算的话,我要用上你这两套功夫,恐怕非要等到七老八十了不可了……” 孟修远闻言一喑,心中百味交杂。 青书啊,你可不知道,我为了练这身内力,受了多少的苦。 不过这种话也不好当面说,孟修远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在宋青书现在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正是个好动活泼的少年人,也没多纠结这事,反而和孟修远聊起了他昨天和道童、侍役们踢皮球时的精彩战况,转眼就把武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如此说了好一会儿,孟修远便已经将四个大食盒中的饭菜全都塞进了肚子里。 “好了好了,我要练功了。青书,你也早点回去吧……” 吃饱的孟修远很不客气地便向宋青书下了逐客令,让他别耽误自己练功。 “哦哦,好,那小师叔我先走了。”
宋青书早就习惯了孟修远这个练功狂人的性子,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便提着食盒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可刚走出两步,宋青书便想起自己聊得太开心,差点忘了正事,赶忙转过头来说道: “对了,小师叔,我今天之所以打扰你练功,是爹爹让我提醒你一声,四日后就是太师父的百岁寿辰了,二师叔也早已在几日前便将五师叔夫妻接上了武当山 你那《纯阳无极功》若是暂时练不成,便先搁置一段时间吧……” “什么,这么快就到日子了么。”
孟修远闻言一惊,只觉得时间真的是过得飞快。 这个时代的故事,终于要正式拉开大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