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太子那样轻而易举的说出那几个字,洛洵此时却有些做不到。并不是他不忠于皇上,不忠于赫元。只因他是武将出身,排兵布阵兵行诡道这样的事情他得心应手,也自然能接受。可像眼下这般攻于心计,是洛洵所不擅长和做不来的。
“洛爱卿可有疑异?”
皇上冷静且有威慑力的声音嗡然响起,洛洵想了又想,也只好如太子一般说出“皇上英明”这四个字。
康嘉自幼便得皇上宠爱,封为公主派以和亲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并无什么错处,却又让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纵使众人对这样的事情各持看法,意见不同。而当事人,康嘉公主,在得知这件事情已成定局时,反而比最初来的要更为理智,不争也不闹,倒像是皇上的安排正和心意一般。只是深夜时,在无人时,李氏还是发现康嘉曾不止一次的失声痛哭。
康嘉受封前夜,丁皓朗来到李氏的院子里来看望李氏。刚一进屋便被这满屋子的汤药之味熏的微微有些蹙眉。纵使这屋子里熏了香,但这浓重的药味却怎么也盖不住。
“老爷,你来了。”李氏见到来人,先出了声,可语气中却无半分喜悦。
“恩,来瞧瞧你如何,明日康嘉便会受封为公主。”
原未见到李氏时,丁皓朗觉得自己有很多想要与她说,可真正见到李氏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李氏,终是他对不住。如今瞧见她这越发不堪的身子,虽有一丝愧疚却无半分悔意。
“老爷就这么想让康嘉去和亲么?真的再无半分法子么?”
“这是丁家唯一的机会,不能错失。你身子不好,安心养病就好,其他的事情莫在多想。”
“安心养病,妾身这病,老爷岂会心中无数,不过半截黄土埋身,强称着这口气罢了。”李氏说话时神色迥然,倒不像是有病之人,可细看之下精神虽然有些好,但病娇之色终是难以掩盖。
丁皓朗与李氏说了几句话后便无话可说,两人谁也不曾再开口,便都僵在那里。
“呵呵”李氏的笑声突然响起,丁皓朗有些不明所以,转而看向李氏,却只见李氏说道:“昔日我们也曾是算是相敬如宾,虽然嫁与你那日便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从不奢求。人前你也尽力做一个爱妻情深的夫君,可曾几何时,我们会变成这副样子。”
越想便越觉得可笑,李氏竟像是止不住一般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充斥着悲凉与冷意让丁皓朗感觉十分不舒服。
过了片刻李氏似是笑累了一般,抬起自己皮包骨一般的手将眼角的泪擦拭掉,“老爷请回吧,妾身有些累了。”
丁皓朗原也不想再继续坐下去,正踟蹰着用什么借口,不想李氏竟自己提出要休息,这样一来丁皓朗倒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安慰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开了。
次日,康嘉一早便起了身,梳洗一番后便先来看过李氏,与她说了会话才起身进了宫准备受封的仪式。临走时,李氏对康嘉自是百般不舍,康嘉不仅出言安慰着李氏,竟连半分怨怼也无。
李氏越是看康嘉这个样子越是心如痛绞,康嘉是自己女儿,心有作何想法自己又怎么不明了。若不是心中无望又怎么会这般样子。
康嘉进宫时正巧遇到从宫中出来的静硕王爷,一切已经之局,静硕王爷却在康嘉面前一直将其拒之千里,但私下里却是为康嘉想尽了法子,该求的也都求过,奈何天不遂人愿,结果却堪堪。
“康嘉见过静硕王叔。”声线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眼睛眨动的频率透露着康嘉的心事,但静硕王爷却未瞧见。
“康嘉……”
“静硕王叔若没什么事,康嘉便先行去准备受封仪式了。”福身施礼,便准备离开,可谁曾想刚走了两步,胳膊便被牵住。
“你可曾怪本王?”其实静硕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去求证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但心中似乎又极欲知道康嘉的答案。
“时也,命也。康嘉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挣脱开静硕王爷的钳制,康嘉率先离开此地,不想再多与静硕王爷独处。因为她怕,她怕自己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下定的决心,被他几句话便又再生出不该有的希望。
静硕心中有些苦涩,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说了又能如何?既然康嘉已然坚定心神,自己又何苦再去搅乱她这一湖春水。
“静硕王爷留步,让奴才好生找。”
“王公公有何事?”
“皇上叫你一同去观礼,康嘉公主的受封仪式。”
“知道了。”静硕面无表情的回应着,父皇当真是一点希望都不会给对方留下。将自己隔在宫中不许出去,怕自己惹出乱子,如今康嘉这受封仪式又要皇亲观礼,明着是给了康嘉极大的荣耀,内里不过是想要自己看清楚事情的真相罢了。
公主的受封仪式不仅仅是静硕王爷一人被邀请观礼,誉亲王府,包括太子与十一王爷在内的皇亲都一应在内。这样的受封仪式在赫元还是头一例,皇上看重康嘉,自然想要给康嘉最好的。就如同康嘉一生下来便顶着郡主的名号过了及笄之年,在出嫁时受封公主,这样的尊贵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可此时,洛洵看到康嘉郡主的时候却是一张脸上藏着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情绪。戚云凉想借着机会去瞧瞧康嘉,便借着给公主送东西的借口进入康嘉临时更换礼服的暖阁中。
康嘉见到来人是戚云凉心中也有话想要与她说,便将身边的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在暖阁中。
“康嘉,皇上这次……”
“姐姐不必说,康嘉都明白。康嘉心中没有怨恨,若说要有,只怕是还有些不甘罢了,此去东启,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不甘心,康嘉说的泫然欲泣,戚云凉自然明白意欲所指,顿时便有些心疼起来。她也搞不懂静硕王爷是怎么一回事,在康嘉面前都是一副将她视作孩子,不肯正视半分。可每当康嘉有难时,他却第一个冲出去,半点也不顾及。
“其实,静硕王爷在得知皇上的用意后,第一时间便求了皇上,可是皇上未允,据我所知,王爷也曾去找过皇后,可是圣意已决,很难转圜,最后王爷还是再次进宫求了皇上,可是却被皇上留在宫中,今日才恩准离开。”
戚云凉不知道自己此时对康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但她只觉得康嘉知道这些,或许心里能好受一些,那么多年的期盼也总归是有回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