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焦急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戚明镇哇哇吐了两口水,下意识的坐起身环上了戚昭的脖颈,一声长唤:“娘,娘——!”
不过是落水而已,二人却像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激动与紧张。戚昭怔住一瞬,旋即回神紧紧抱住了戚明镇:“明镇不怕,不怕,娘在。”
“娘我错了,孩儿知道错了,你不要跟我断绝关系!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戚明镇终是忍不住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在戚昭的安抚下放声哭了起来。满船人看着这一幕,无不为之动容。贺遂都有些没想到,戚昭竟像是小家伙的克星一般,让他一次次做出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举动。“明镇,没事了。”
戚昭不停的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小家伙,直至他平静下来,茫然的看着围观众人。戚明镇面子挂不住,小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还不等戚昭开口,戚明镇抬手抹干眼泪,径直朝船舱里走去。戚昭拉住想要追进去的戚明襄:“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那小子要强的很,你这会进去,不是让他更难堪吗?”
船一路行至戚腾安排好的客栈,贺遂和戚昭身上还穿着湿衣裳,二人先上了岸,又将小家伙一个个接了上来。直至所有人都上岸后,戚明镇才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从船舱中出来。“小少爷,你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换衣裳,会生病的。”
山芙操心小家伙,抬手要拉戚明镇时,却被后者一把甩开。“我自己会走!”
山芙不由有些受伤,却不觉得无辜,这一切,都是她该受的惩罚。“几位,可是戚老爷安排过来的?”
戚昭颔首,从怀中掏出信物,后者一看,当即俯身行礼:“大小姐!快快请进。”
一路舟车劳顿,戚昭让山芙几人带着小家伙们先去休息,自己则和贺遂一道,将戚明镇单独领进了一间房。房内墨香四溢,处处挂着诗词画作。没等戚昭发话,戚明镇就心虚的走到案几前:“我懂,抄诵诗词佛经,这就开始。”
“先把衣裳换了,在这里等着。”
三人换下了干净衣裳,戚昭才和贺遂坐在椅子上,让戚明镇那小家伙站在堂中。“明镇,你可知错?”
戚明镇听到戚昭的冷声质问,像求助似的抬头看了眼贺遂。撞上了一幅同样的冷眸,他才知道,这次没有人能护着他。“孩儿知错。”
戚明镇紧攥着双拳,一张小脸恨不得埋在地底下。知道凶手不是戚昭之后,戚明镇才后知后觉,他们兄妹几个是不是被人利用了。一家五口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怎就在这节骨眼上,三妹出了事,矛头还直指戚昭。那女人再蠢,也不至于这时候下手,让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吧!可金丝虎斑猫已死,就算他懊悔不已,那条小生命也回不来了。那日北苑内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戚明镇甚至不愿回想。他明明已经控制的很好了,为何还是让冲动战胜了理智,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抄诵佛经,关禁闭,都只是惩罚你的手段。明镇,不会有人一次又一次的给你机会。你当真以为,每次犯错后,抄几遍佛经,自己犯下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
戚昭看着戚明镇,语重心长道:“一切只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娘亲,所以才有挽回的余地!”
她话音里带着几分严厉,几分冷意,只希望戚明镇真的能听进去。“惩罚,从来都不是目的,娘只想让你知道。不是任何人做错了事,都有被原谅的机会。”
戚昭余光瞥了眼贺遂,继续道:“你还有外公,还能听到他的教诲,你可知我的祖父,就因为选错了路,惨……”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长叹了一口气。“明玉喜欢那金丝虎斑猫,而今她大病初愈醒来,尚且不知猫已经死在了你手里。娘不会出面替你解决这件事,该如何同妹妹解释,就靠你自己了。”
戚明镇一句都没辩驳,只低头一直听着。直至戚昭话音落下,他才跪在地上:“娘,孩儿当真知错。我不该冲动行事,先是听了小人教唆,以为你说了刺激三妹的话才伤了她的心。我不该对无辜的生灵动手发泄我内心的怨憎之气。”
头一回,戚明镇没带任何情绪的忏悔着自己的过错。戚昭眸色微动,示意贺遂起身。“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留在房间里受罚,至于猫的事,合适时再同明玉解释。”
“孩儿明白……”出了房间,戚昭才刚想回去歇歇,竟听贺遂一反常态的顺着她的话问起来。“你外公,出了什么事?”
他神色平常,像是没有任何目的接话,戚昭却知贺遂的心思。这男人,绝不会做无用功,更不会无端说废话!依他的本领,不会查不出戚家祖上的事,而今又问起来,是在试探她?戚昭尚且不知贺遂的立场,思量片刻后朝客栈雅间努努嘴:“喝两杯?”
小厮端上江南特有的烧酒,戚昭抬手给二人各斟了一杯。状似无意的提及戚家祖上之事。“不知你是吴人,还是夏人后代。戚家祖上,侍奉于前朝大夏,我祖父戚维老将军,乃是大夏护国公。”
这一切,还是那日在暗室时,戚腾亲口告诉她的。戚家对大夏忠贞不二,却因当今皇上吴帝的反间计,导致夏帝对戚家忌惮。“伴君如伴虎,历代国之重臣,难免都要遭到猜忌。”
戚昭仰头将一盏酒饮尽:“据说,在一场关键大战之中,祖父被临时换下,结果可想而知。首战大败,夏军被一战荡平。”
戚昭余光瞥了眼贺遂的神色,他只垂眸看着杯中酒。清酒倒映着他的目光,又被晃散,看不出其中深意。“夏军深陷重围,祖父也被围追堵截,不得不以八千戚家孤军对抗十万吴军,最终,箭尽粮绝,全军殉国!”
她唇上勾起一个苦笑,尽管自己并非真正的戚家后代,却也能从那些惨烈的回忆中,深感戚家做为忠臣的艰辛苦涩。“后来,夏国京都的城防被出卖,吴帝带领举国之军御驾亲征,夺下夏国京城,大夏灭了。”
戚昭不由轻笑了几声,接连饮了三杯酒。她白嫩的小脸上已然攀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双星眸看向贺遂,眉眼似挂着笑意。那问声听上去再寻常不过:“夫君这么厉害,对戚家的事,不应早已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