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衾祎一手反扣书册,一手搭在轮椅边上。那同月色相差无几的修长手指,正轻扣着椅边,良久,他微微抬手:“戚姑娘,与传闻中,倒有几分不同。”
见吴衾祎有兴致多开口说话,戚昭又毫无睡意,索性盘腿坐在一侧的石墩上。因肥拗的一双腿,差点没坐稳摔下来,惹的吴衾祎又是一阵情不自禁的轻笑。“殿下莫笑。”
戚昭单手托着腮:“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幅模样。纵观京城所有名门贵族大家小姐,可有一人和我一样惨?”
戚昭撩起轻纱衣袖,露出半截碧藕,白净又肉实:“原本的模样,比现在夸张多了,索性府中风水养人,闷白了些,一白遮百丑!”
原主到底是将门嫡女,就算不是巾帼女英豪,也该是大家闺秀。若不是柯氏和戚婉二人使绊子,故意捧杀她,将原主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她又怎会沦为京城闺女圈的笑话?“冒昧一句,我同殿下,倒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如今这模样,断然不是我所愿!”
前后见过三四回,戚昭总是一副活力满满,神秘又机灵的模样。而今眉眼间多了几分神伤,吴衾祎竟觉心下有些闷堵。“不过!”
石墩上的女子再次站起身,仿若打了鸡血一般:“我命由我不由天!咱这身形,肥胖能减,至于我那便宜夫君,没有感情早晚和离!有盼头,日子才会好起来!殿下也一样!”
戚昭回到轮椅前,看着眼前的扶弱公子:“您深居在着府院之中并非长久之计。心病还须心药医,那秘法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真的想好起来,您还是要划开心结啊!”
戚昭起身转了个圈:“您瞧我,不也是拿着最烂的剧本开场,现如今一样过的风生水起!”
一朵木梨花恰落在吴衾祎手中,戚昭离开之前,他沉声开口:“戚姑娘同这木梨花,甚是相似,便赠与你吧。”
“殿下是想说我和它一样圆润?”
戚昭嗔怒,旋即笑道:“殿下早休,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
“小七。”
“嗯?”
一句话噎在喉间,吴衾祎终是没问出口,只将腰间的玉佩取下交给戚昭:“日后从正门来。”
……木梨花好养,插在水中能连开好几日。永宁居的正堂,也香了好几日。自打那晚要回香包,贺遂就没再来过永宁居,早出晚归,道是在打理戚家的生意。戚昭也曾尝试过跟着他,好找到他出轨的证据以便和离,可那厮戒备心极重,每日也真是出入于戚府的商铺之中。更多时,会待在账房核算账目,又或是给戚腾排忧解难。嘉禾居老小都被禁足,几个不成气候的贱婆子也不敢在戚昭面前造次,她得了空便在居内锻炼身体。反倒是三小只,出乎意料的‘乖顺’许多。常对她有意见的戚明镇都不再恶言相向了,戚昭反而有些不习惯,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这日下了学,戚昭去询问教书先生孩子近况,先生素来严肃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明玉小姐进度有些慢,尚有些吃力,但比从前,认真了许多。念书讲究一个真字,她愿意学,就可雕啊!”
“娘亲!”
明玉扬手朝戚昭跑来,扑进她怀中:“饿了。”
“想吃什么,娘带你吃京城外铺的桂花糕如何?”
小小的人儿自是嘴馋,又常年待在府中,怎能抵抗的了外界的诱惑:“好啊好啊,明玉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攥着书本跟在后侧走出来的明襄与明镇,早听见明玉激动的笑声。戚昭侧身,捕捉到两个小家伙眼里极快闪过的期冀。“我不去。”
明镇面色冷鸷,都不愿意睁眼瞧瞧戚昭,一张脸上尽写着:“生人勿近。”
话落还小声咕哝了句:“吃人嘴软,我才不会被这种女人轻易收买!”
“明镇。”
明襄沉声打断了弟弟,朝戚昭微一躬身行礼,老成的笑了笑:“娘,我还有晚功要做,也……”“山芙,给小少爷和小小姐换衣裳,再去知会老爷,今晚不在府中用膳。”
戚昭只当没听见两人的拒绝,她分明从戚明襄和戚明镇眼中看到了期许。左不过七八岁的小人,再怎么心思沉,又怎能抵抗的了天性呢?两人嘴上拒绝着,终是拗不过戚昭,‘不情不愿’的跟着她出门了。街巷之上热闹非凡,戚昭和三小只换了便装,未曾见过面的,不会识得他们的身份。戚明玉伏在戚昭的背上,怯生生的大眼睛按捺不住好奇的巴望着四周。戚明襄和戚明镇跟在戚昭身后,虽是极力按捺着不让自己失态,戚昭也看出了小家伙对外面世界的渴求。一入府门深似海,尤其像戚家这般名门望族,男子出生便习武念书,于文于武,皆要求一个功成名就。世间又有多少天才选手?大多是勤奋一生,博弈到白头罢了。更莫要说戚家为朝中武臣,家中男丁他日不入政局便是上战场,一辈子就困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间。“话说从盘古开天地……”不远处的茶馆传来说书先生的声音,戚明玉睁大的眼睛朝前看着:“娘,什么是盘古?”
“明玉想听?”
戚昭浅笑:“走吧,买了桂花糕,咱们去拿茶馆听书!”
“无聊!”
戚明镇暗暗低语,转头对上戚昭略带嗔怪的眸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又拽紧了衣角,别开目光快步跟上。戚昭多给小厮塞了些赏钱,小厮笑眯眯的给几人安排了阁上观景最佳的雅座。围圆的小圆桌,戚明镇当即选了距离戚昭最远的位置,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戚昭无奈,叮嘱小厮上了茶点之后便退至楼下候着,她担心不常出府的三个小家伙会不自在。茶馆内为营造气氛熄了烛火,阁上也只有两盏蒙着纱罩昏暗的灯摆在两侧。习武之人感官敏锐,戚昭微微眯眸环视四周,隐隐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只当是她近日没休息好,精神紧张罢了。书说至中途,戚明襄起身如厕,离席一刻钟还没回来,戚昭才觉不妙,刚要起身便听见侧后方传来一道声音:“还真是冤家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