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是萧家唯一的后人,眼下不管什么人盯梢,他们都得首要保障韩稷的安全。 他沿着宫廊轻而快地往前走着,他并不能出宫,但是出了后宫,前面自然有人接应。他只需要保证不被人看到他偷溜出冷宫就好了。 虽然危险,但是这样的事他做过许多次,因而也并不慌张。 过了前面的甬道便就出后宫了。 永新心情也更急切,就在加快速度前行的时候,却忽然迎面走来几名侍卫,堵住了去路站在他面前:“哪宫里的奴才,上哪儿去?”
他连忙垂首:“奴才奉碧泠宫胡公公的令,上内务府领灯油蜡烛。”
领头的侍卫冷笑着,说道:“是么?我怎么听说碧泠宫的灯油火烛昨儿前两日就已经领过?再者,内务府在西南侧,你走到东北侧来,又是什么缘故?”
永新额角略汗,答道:“小的方才过来的时候那边还并未曾开门……” “胡说!”
侍卫道:“必定是你别有所图!把他抓走!”
一旁侍卫不等永新反应过来,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掳走。 一路上只剩永新的挣扎厉呼声,然宫墙外张迁邢迈毫无所知。 柳亚泽站在这边柳树下,望着远去的永新,负手与走过来回禀的侍卫道:“你们动手动的太早了,应该跟随上去看看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一举拿下才叫省事。”
侍卫道:“我们可不惯这些弯弯绕,严刑逼供才更利索。”
柳亚泽没有什么意见:“尽快问出来。”
赵隽这里等永新走后也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上晌拿树枝在自制的沙盘上画来画去,陆铭兰与扶疏接了太监送来的饭食送过来,他举箸拨了两下,又放下道:“永新还没有回来?”
陆铭兰面上也有忧色:“没有。”
“三个时辰了,多半是出了事。”
赵隽凝眉自语,又道:“石青呢?”
扶疏道:“石青在后墙下窥视盯咱们梢的人。”
“快让他回来!”
赵隽当机立断道,“不用再盯了,让出去的人统统回来!”
扶疏一凛,立刻称是出了去。 赵隽望着陆铭兰:“你也不要出去,就跟着我在一起。柳亚泽出手比我想象的快,永新落到他手里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被撬出真相来,二是掩住真相赴死。无论哪种,柳亚泽都不会再等下去,他会直接再从我们这里下手。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宫外蹲守的韩稷的人,但我们不能再冒险去与他们碰面,只能够自己传达这个消息出去。你现在与胡公公一道去准备些布幔与干燥的木板,但是绝不能惊动外面!”
陆铭兰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立时转身出了去。 柳亚泽上晌在衙门里办完公事,下晌又去宫里与皇帝议了议陵寝的事情,才刚回到南三所,先前来禀事的侍卫就在门口拦住他了:“阁老,那奴才死也不开口,鞭子都抽了上百下,十指也被夹断了,还是不肯招出来。”
柳亚泽凝了眉,“再试试别的法子。他有没有家人?”
“查过了,是个孤儿。”
侍卫道:“当初是自愿进宫讨生计的。”
柳亚泽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再审,你们不是有的是法子么?审到他张嘴为止!”
侍卫躬身退下。 柳亚泽对着门口凝视了半晌,才刚收回目光,忽然走出去的侍卫又与另一名侍卫快步回来了:“阁老,那奴才方才趁人不备,已然撞墙自尽了!”
“怎么不看着点儿?!”
柳亚泽站起来。 侍卫支吾道:“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拼命。”
柳亚泽负手走出书案,说道:“即刻带人守住碧泠宫四面,不要急躁,将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带出来审!他们里头一定还有同伙,能够瞒住宫里上下这么多人潜进去见赵隽的,说不定里头的人都有份!”
“遵命!”
侍卫们退下去,柳亚泽眉间的阴郁却是退不下去了。 碧泠宫这里,面上一派平静,但无形之中却又多了几分萧杀之气。 陆铭兰下晌与胡进石青将殿里能够敲烂的家具都移挪到后座平日里不用的屋子,能够用的布幔也都扯了下来。每个人都知道已然面临的事情,也猜到赵隽想要做什么。事实上,有什么比把碧泠宫烧起来更能准确而快速地把消息传出宫去还要好的办法呢? 永新出去了整日未归,十有八九已经命不保了。 正如赵隽所说,他这一去未归便代表着天色将要大变,没有人敢心存侥幸。 日暮黄昏的时候,大家都回到了原位。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开始点火。 赵隽将石板下的书籍史册等皆拿床单包起打了包袱,塞到了院中院墙夹缝里,与胡进道:“先用晚膳,眼下人多,倘若起火,恐怕韩稷他们也无法赶在柳亚泽他们之前过来,晚膳后再且行动,那会儿人少灯稀,也容易让人看见。”
胡进道:“火起后殿下和娘娘怎么办?”
赵隽道:“看情况,无论如何先得保证性命无忧。柳亚泽既是盯上了咱们,这宫里自是不能呆了,这些韩稷心里会有数的,咱们先不必理会。你先去把咱们剩余的灯油什么的都淋到木头上,务必让火往大了烧——” “人呢?!”
正说着,宫门忽地被踹开,一队侍卫跨刀而入,环顾了一圈四周便往屋里走来。 胡进迅速与赵隽对视了一眼,迎了出去:“有何事?”
侍卫上下打量着他,而后使了个眼色,身后就有人上前押住他左右两肩:“随我们走罢!”
胡进大惊,“谁让你们来的?!”
屋里扶疏石青他们都闻讯走出来,见状也都不由睁大了眼睛,想要上去阻止却是又不敢,不是怕死,而是他们都是尚宫局派来的奴才,没有立场去为胡进说话!一旦说了,岂不更说明他们之间存有猫腻? 陆铭兰走到赵隽所在的窗边,哑声道:“他们这是要捉胡公公去受审?”
赵隽脸色不知几时已变得有发白,他指甲抠进窗缝里,极力平稳地道:“不要慌,按计划行事。”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煎熬,因为没有人知道跟着还会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外界是不是还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平静,他们与世隔绝,除了最后这个途径,再没有办法能够扭转命运!而永新和胡进的相继离去更让人忧心如焚,明明知道不会有好消息来,但又还是期盼。 晚饭还是按时送过来了,但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 恐慌与忐忑像愈来愈深的暮色一样袭卷着身体每一道感官,而时间过得愈发缓慢。 唯一还算平静的是赵隽,他对着沙盘翻来覆去划了无数道线条之后,等到夜风再一次拍响了窗门,忽然直起身来,目光炯炯望着前方:“点火!”
宫墙外护城河对岸,张迁与邢迈正在小面馆里吃馄饨。 十月的夜虽不算格外寒冷,但寒风里呆着却也难耐,馄饨的滚热很快烫了血液,邢迈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顺势一望,整个人便僵直在那里! “宫里走水了!”
他几乎是用拽的拖住张迁的手臂,指着前方说道。 宫城东北角上,正冒出股掺着火舌的浓烟,起烟的范围足有整座宫殿那么大,而相隔着一条护城河,宫里呼喊救火的声音也此起彼伏的传来! 张迁扭头一望,立刻也丢了勺子:“是碧泠宫方向!多半是赵隽出事了!”
邢迈道:“我去宫里看看!你赶紧去通知世子和国公爷!”
说着便如利箭一般倏地跃过河面,落脚在城墙脚下,往宫门处游移而去。 张迁不敢耽搁同,即刻也从反方向掠去。 韩稷在魏国公书房里议王儆他们传回的消息,陶行骆威连带着张迁一道忽地就闯门进来,同声道:“世子(国公爷),碧泠宫走水了!火势极大,情况危急!”
父子俩立即站起身,“是意外还是人为纵火?”
张迁快速地道:“现在还不知情,但是刚刚从外围看到的情况看,起火范围不小,应该属于人为纵火!眼下邢迈已经先潜入宫去了!”
韩稷顿了下,立即道:“没有人敢在宫里故意纵火的,就是柳亚泽也没这个胆子!既然起火范围大,那么一定是多处同时纵然,一定是赵隽遇到了什么危急状况,借此在向我们传递讯号!陶行速速带人潜进宫里保护赵隽和陆妃安全!”
“慢着!”
魏国公快速地转身从墙上取下剑来,一面交代道:“光他们去还不成,骆威你带上护卫队里那二十四人,加上陶行他们这些,统统易装而入宫里,务必迅速找到碧泠宫的人,哪怕是用强,也要把他们给带出来!我会在玄武门外接应!”
韩稷立刻道:“既是要带出来,那我这就派人前往各府送讯,宫里人多,他们这二三十个人能出来则好,若不能出来,总不免会有场混战。咱们得想个辙杜绝柳亚泽以此为把柄反制我们!”
魏国公提着剑大步往外走:“这些事你去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