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咬牙紧走两步,回头道:“那各处带兵守门的人是谁?”
“午门和东华门这边是刘猛,神武门是董世子,西华门是顾世子!”
辛乙听闻,遂说道:“虽都是自己人,可到底董顾二位都不知少主身份,亦不可贸然行动!”
韩稷站定沉吟片刻,说道:“如果硬闯的话,是无论如何也闯不出去的。而若不闯,迟早也躲不过羽林军的搜查。”
说到这里他当机立断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先让他们出了宫再说!陶行你们随在我身后往西华门去,保持一定距离,注意别让人起疑。”
陶行等人拦住韩稷:“这样去到西华门,顾世子必然会疑心少主,少主的身世可就瞒不住了!我们可以划破脸毁去容貌,即便抓到了也不会有人疑心到少主身上,少主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坏了这么多年的大计!”
“少废话!跟上!”
韩稷沉声轻斥,说罢已然抬了步。 辛乙与陶行他们道:“听命行事吧!事急从权,就是保住了秘密,没有了你们在旁往后行事也注定艰难。以顾家与皇帝之间的嫌隙,眼下西华门是最保险的一条出路,万一连他也阻拦,你们俩再见机闯出去!”
陶行等人默然,见得辛乙也走了,只得听命小心地潜在后方。 西华门靠近西园子,将近的时候人明显多了,借着往来走动的人掩护,加上行动也还迅速,是以并未遇到什么意外。 顾至诚手持大刀身皮铠甲骑于马上,两眼紧盯着门下受着盘查的进出宫人。韩稷在九龙壁下站了站,而后才走上前。一旁的副将见到他,抬步走过来见礼,顾至诚也见着了,只当他是过来溜哒的,遂下马走过来,说道:“我一上晌可都没见着你人影儿,你干嘛去了?”
韩稷笑道:“太热了,就在园子里歇着荫。难为顾大哥,临时又要当差。”
顾至诚大笑道:“我就是长城脚下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
说完见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遂又道:“你是不是要出宫去?”
韩稷踟蹰了一下,正了正色,借步看了看四下,然后避开一旁将官,直视着顾至诚的双眼,说道:“我倒是无事出宫,只是我奉了父亲的命令要派两个人回府跟我们老太太回个话,还请顾大哥务必行个方便。”
顾至诚闻言,不由也正经起来,这当口本是不能放人出去的,但韩稷如同他亲兄弟一般,眼下既来开口,他又哪有推托的道理?何况园子里的事与他也没有什么相干。 他挥手道:“既是这般,你让他们过来。”
韩稷点头:“那就多谢大哥了。为免给大哥招惹是非,小弟这里先走,等出宫之后再寻大哥喝酒。”
顾至诚笑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韩稷点点头,便就抬脚往西园子这边走了。 辛乙跟陶行二人给了个手势,二人便迅速从柱后走出来,顺着人流到了顾至诚面前,躬身行了个礼,称道:“小的谢过世子爷通融。”
说罢,便大步走向门口。 顾至诚看清楚他们二人面容,顿时脸色大变:“是你们!——” 他们竟然是韩稷身边的武卫! 不是说了只是家仆随从,怎么会是韩稷的武卫?! 顾至诚紧步追到宫门外,望着已经快速走出门去,并且还很快隐入市井之中的陶行二人,背脊上已涔涔地冒出冷汗来! 陶行他们的确是韩家的人不错,可为什么偏偏是武卫?而如果当真是回府传话,为什么韩稷要骗他说是魏国公身边的人?而最关键的是,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韩稷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他急忙转过头往韩稷离开的方向看去,哪里还见得着他的踪影! “世子爷,方才走的那两人,不要紧罢?”
旁的将军见状走上来,出声问道。 他紧握着刀柄静默了半刻,直到他马柄都快被他攥出油来,才转身大声道:“方才那两人是我派回府去的,有问题么?”
宫门是他守的,出了事责任也是他担,旁人能有什么问题?犯得着去得罪他。 将军连忙躬着身退下了。 顾至诚凝眉咬了咬牙,翻身又上了马。 韩稷站在西园门口,攥得死紧的双拳也逐渐松了下来。 他望地吐了口气,抬头与辛乙道:“去跟顾大哥说,是我对不住他,回头我再跟他解释。”
绣琴这里躲在暗处惊惶了半日,只觉身子发虚几近站立不稳。而正不知所措之际,抬头却又见远处太监开道大步走来了皇帝与一大帮簇拥着他的朝臣,两脚更是发软,眼下怎么看这事都好不了了,她仿佛已经能感觉到刑台上的铡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她还这么年轻,而且还没有尝到做国公府世子夫人姨太太的风光滋味,她怎么能就这么死掉! 可是她不想死,眼下又要怎么办呢?谁能救得了她? ……是了,有人能救她!鄂氏,鄂氏就能救她! 她是奉鄂氏之命来监视沈雁的,而她也是那么地不希望沈雁嫁给韩稷,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向沈雁下手?她哪里会敢去挑唆宋萍?她若是被抓出来,那鄂氏也脱不了干系去,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想办法护住她吗?! 她忽然就来了精神,深吸了两口气,迅速地从山石后走出来。 西园子里随着皇帝的到来,其实大伙都已经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只是为着稳定人心,加上还有太后坐镇在戏园子里,所以无关之人并未曾赶过来看热闹罢了。 眼下敞轩这里中间已悬了珠帘,珠帘两边分别坐着朝臣和女眷,大理寺的人已经很快派了人去勘察现场,沈雁和陈氏等人因为沈观裕的到来,换了离他较近的位置站着。而魏国公因为韩稷曾央他提亲的缘故,一来便在不失礼的前提下打量了沈雁几眼。 在场的虽有男有女,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彼此熟络的世交关系,加之皇帝皇后都在此,也就免去那些繁文缛节了。 宋萍整个人已经成了灰白色,半倚着宋夫人站着,再也没有什么傲气。 宋寰这个时候还没来,但这并没有什么,沈宓也一样没来,他们还正在鸿胪寺衙门处理剩下的事宜。而鸿胪寺离此处还有很远,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传不到他们耳中。但是宋氏母女也并非孤立无援,宋萍的大伯母,在京外任巡抚的宋家大太太,二太太和府里的小姐还是在场的。 反而沈雁这边除了沈观裕便只有陈氏和华夫人,若一定要说谁仗势欺人,这话实在说不过去。 大家都在等着大理寺少卿带人勘察回来。 绣琴从人群之后走回鄂氏身边,短短一条路,拳头已握得透湿。 鄂氏因为事情有变,也察觉到这事不会化小,因而也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绣琴回到身边时她并没有察觉,直到她附在耳旁说了句太后请她过去她才收回注意力,与邻座的荣国公夫人打了个招呼站起来。 出了敞轩往戏园子走过去,路过种着好几株大龙柏的草地,绣琴忽然抢步挡在身前:“太太恕罪,太后并没有传您,是奴婢有急事要与太太商议!”
鄂氏因着她打小就跟在身边,平日里也纵容她,听得她这么说,当即也只是皱了眉,沉声斥她:“你敢假传懿旨?!”
绣琴眼泪流出来,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太太移步到僻静处待我详解。”
鄂氏见状也不由大吃一惊,不管是什么,先由她指引着到了无人的龙柏树后。站定后压声怒斥她:“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绣琴哭着跪下,含泪道:“奴婢该死,求太太救奴婢一命!”
鄂氏浑身一冷,更是心跳起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
绣琴抽泣着,说道:“那碗辣椒水,是奴婢,奴婢泼的……” “什么?!”
鄂氏耳朵嗡嗡直响,整个人都懵在当场 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绣琴看看左右,为了避人耳目,还是站起来附在她耳边,将事情来龙去脉俱都说了出来。 “你这个贱婢!”
鄂氏听完已然怒不可遏,扬手便扇了她两个耳光!“你竟敢在皇上的万寿宴上给我闯下这样的祸,你竟敢背着我自作主张?!她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你不过是个连奴籍都未放的下人,连我都没想动她,你有什么资格去冲她下手?!”
“我也都是为了太太!”
绣琴捂脸哭着,跪在地下,“如果今儿没有后来的事,奴婢十有八九就得手了,如果她的眼睛瞎了,不就解决了太太的心腹大患吗?而到时候大伙要怀疑也只会怀疑到宋萍头上,根本就不会疑心到奴婢呀!”
“你是在把全世界人当傻子!”
鄂氏牙根都快咬断了,她都快气疯了,她怎么之前没看出来她竟会是个这么会拖后腿的人,她真是瞎了眼了!“你有那么聪明,就不知道凡事总会有意外?你若真有那么聪明,可曾想过倘若出现意外如何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