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道:“雁丫头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华夫人也皱了眉:“可是楚王刁难你?”
沈雁知道陈氏也是出于关心,但看了看四处走动的贵妇们,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道:“淑妃因着在行宫里与我熟络了,见我独自去见太后,便传我去喝了杯茶,然后因为忙着前头的事,只略说了两句就出来了。我顺道往园子里逛了半圈,才又回来。”
倒也听不出来什么不对劲,但是淑妃母子如今跟皇后争储位争得凶,沈宓又在御前得宠,这般厚待沈雁,也恐她被人利用了去。陈氏点点头,说道:“宫里规矩大,你小姑娘家家,呆会儿就别单独行走了。”
华夫人也道:“快开宴了,宴后咱们陪着太后看两出戏,便就打道回府。”
沈雁自然不愿再横生枝节,再没有不听从的道理 。 宫里自有梨园班子,照皇帝的意思,儿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所以这一日更该接受朝贺是太后而非皇帝自己。所以按照太后的喜好在西园子内现搭了个大戏台,所有命妇们都需要陪着太后看完戏才能走。 既是旨意,自然不敢违。 不过沈雁对于皇帝这样的形式很有些不以为然,皇帝若是真有他所说的那么至孝,太后也不会见着淑妃在旁打击她这个臣女而不出声制止了,淑妃更是不敢在当着众人跟沈雁那般轻浮,若是皇帝至孝,莫说淑妃不敢,就连皇后在太后面前也是不敢的。 所以,这种沽名钓誉的行为她很有些不齿。 不过无所谓了,他孝不孝都于她没有什么关系,于朝事上,她更关心的是这次太子之位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而韩稷既认定自己就是陈王之子,恐怕就算拥了楚王上位,也没那么容易让他这太子当的那么舒坦。 不管怎么样,加快立储的速度对她和沈宓来说都是有好处的,楚王纠缠她的目的不过是为夺得沈家的支持,如果他顺利当上太子,自然也就不会再对纠缠她了。而他当了太子,到时又有韩稷暗中牵制着他,事情倒也不算坏到让人担忧。 午宴设在昭华殿,宴会而已,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宴后各自歇息了会儿,等宫人来报说西园子里戏子们已经准备登台了,太后也已经乘辇过去了,大伙便就三三两两地结伴往园子里来。 戏台设在沐香斋,四面花木掩映,平日里大约是做赏景用的,门廊两侧摆着许多花架子,上头的各色兰花清雅多姿,衬着檐外几处花藤,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而四面墙上也镶着许多长窗,进了门后院子里摆满了许多桌椅,处在南面的戏台在原来的基础上加大了一倍,阁楼上则已有人声传下来。 太后皇后淑妃她们都在楼上,同时在侧的还有正二品以上的命妇及家眷。 沈雁陈氏本是有资格上去的,因为沈观裕位至权臣,她又是得了太后亲下的旨意进宫的,但她更乐意与华夫人等处在远离皇后淑妃她们的楼下散座。荣国公夫人护国公夫人都看出来淑妃母子对她的心思,暗自关照她,又有许夫人婆媳帮腔,在她上去跟太后打招呼后,便顺利脱了身。 陈氏也不耐烦上去呆座,她有照护沈雁之责,一起在楼下出入也方便,反而自在。 沈雁有午睡的习惯,坐下看了半出就有些力不从心,华夫人见她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心下不大忍,但这四面又着实没地儿可让她歇着,便说道:“我与你出去走走,醒醒瞌睡。”
沈雁哪里敢,忙摁住她:“咱们可是奉旨在这里陪太后看戏呢,若是让人知道舅母离席恐怕不敬。我喝口茶醒醒神就是了。”
华家处处小心,没有让她们为这点事湿了鞋的道理。 这里才端了茶,抬眼那一刹那却正好对上左前方一道灼热目光,宋萍坐在宋夫人身边,不知何时竟直直看了过来,而与她目光一对上,又立刻抿紧了双唇转了回去。 吃了亏后还这么死死盯着她,这是还不服栽? 沈雁想起华正晴接连被毁的两桩姻缘,沉思了片刻,又与华夫人道:“还是我自己出去走走吧,我反正还是个孩子,离席也不打眼。”
再者不是还有荣国公夫人她们替她打掩护呢么。 华夫人道:“你可不许出园子。”
再撞见楚王的话多让人烦心。 陈氏也指着身边的春蕙:“跟着二姑娘,仔细照拂着。”
春蕙是当初林嬷嬷还在时就在陈氏身边受重用的,林嬷嬷死后就替代她管起了陈氏身边事务。陈氏能把春蕙指给沈雁,看得出来是上了心。 沈雁也没推辞,带着春蕙和胭脂青黛便起身出了门去。 宋萍这里见着她起身,便也不动身色地动了。而楼上一直盯着她们的绣琴见状,也跟鄂氏耳语了两句,下了楼来。 大多数人都在戏园内,庑廊下除了守门的宫人并没有别的人。斜阳透过枝叶投射在墙上地下,当阳的地方一片金黄,被遮盖的地方则满是斑驳。沈雁看了看左右,选了右侧有曲廊连接的地方走去,那里树木繁茂,也有亭台楼榭,很有江南气息。 宋萍随着她走了一段,猜出她是出来散步的,停在拐弯处的竹林下,见她过了青云阁还在往前,忽想起那里有片皇后亲植的牡丹,沉思了片刻,便就抬来身后丫鬟,贴耳悄声说了几句。丫鬟听毕,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抬脚往前走了。 西园子是后妃们的去处,这里的花木不是太后侍养的便是皇后淑妃关照着的,眼下沈雁偏往这里头来,真是白白给了她个机会! 其实真要把沈雁弄得怎么样她也不敢,即便她不忿沈家,可如今得宠的是沈家这是事实,宋寰头上如今还有个沈宓盯着呢,倘若真把沈雁弄大发了她也怕让沈宓捉住什么把柄反过来对付宋寰。可是完全不动动手她又不甘心,既是吃过亏,总该让她也尝点苦头才算平衡。 那牡丹是皇后种的,听说当初安宁侯就是死在沈观裕手上,倘若知道是沈雁弄毁的牡丹田,皇后能不更把她沈家恨在骨子里?就是目前因为立储之事不动他们,日后也必然会还手的。 她狠瞪着沈雁背影,退回到银杏树下站着。 沈雁走了一小段,嗅着花木散发出来的清新味道,眼角瞅着宋萍果真跟了出来,遂默不作声走到拐角敞轩下,使了个眼色与胭脂她们道:“你们继续往前,到前面亭子里等我。”
春蕙有犹豫,恐担个侍候不周的罪名。胭脂却素知沈雁行事,不必她说什么,便扯着春蕙袖子一道往了前。 沈雁看着她们下了廊,自己便抬脚上阶,找了立在敞轩下一名宫女寒暄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这衣裳上绣的花儿真漂亮。”
边说,两脚又边跨进了身后的敞轩。 借着帘幔遮挡,外头根本看不见屋里,但敞轩四面皆是通透的,而且位置颇高,于是这边隐约可以看到银杏树下宋萍在装模作样地散步,而这边厢,树木掩映下胭脂她们的身影路过一畦牡丹已进了亭子。 廊下只站着两名宫女两名太监,应是防着有太太小姐闲逛至此等候差遗的,知道她是沈家的二小姐,于是先前那宫女连忙进来斟茶,又拢手立在帘下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贱名晚霞,这花是自己绣的,让姑娘见笑了。”
绣琴跟在后头见着宋萍遣开了丫鬟,心知有异,遂尾随在那丫鬟后走去,没惊动任何人。 只见那丫鬟跟随着沈雁那行人到了路旁一畦牡丹下,等她们进了那镶着窗的八角亭,这丫鬟便趁着四下无人跳进花畦,将一畦名贵牡丹摧残了一大半! 这可是皇后亲手种植的牡丹,宋萍这是想栽赃沈雁,让她得罪了淑妃之后又得罪皇后?绣琴隐身在树后,眉头拧起来。 这牡丹乃是皇后亲手所植,被人人为摧毁,皇后必然会大为光火,就算沈雁仗着沈观裕父子的地位不至于让皇后当场拿捏她,可事后绝对会记恨在心。何况今儿是皇帝的万寿,在这种日子闯下这样的祸,皇帝能会高兴? 如此一来,宋萍不但挑拨加深了皇后与沈家的矛盾,同时令得沈家在皇帝心里也添了笔阴影,再者沈雁闯下这个祸,沈家父子必然要出来赔罪,回去之后沈雁还能少得了一顿好罚? 如此竟是既达到了让沈雁吃苦头的目的,同时还给了沈家父子小鞋穿,宋萍这小计策使得也不可谓不花心思了。 但这计策好是好,对她来说却没有什么帮助,这样做的结果根本就影响不到韩稷与沈雁的婚事。那眼下她又该怎么做呢? 她望了望林荫之下已经进了亭子的那几道人影,想了想,抿唇又退了下去 。 沈雁这里将丫鬟怎么弄毁牡丹田的看得一清二楚,潜在远处的绣琴却无暇留意,而飘飞的帘幔挡住了敞轩里所有人,宋萍也没有见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