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无语了。 “你要是这样做,那你岂非就是彻头彻尾的禽兽?”
她瞪着他。随便娶妻,然后说和离就和离,有那么容易吗?人家女子又不是欠你的。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样的混帐话,她眼眶又有些涩涩的。他从来没有食过言,依他的劣根性,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指不定真会这么做吧? 这家伙,总是猛不丁地让她无招架之力。 她借着抬头轻吸了口气,去看窗外,静静的一院桂花飘着香,眼下即使身处这脏而乱的仓房,心内的风光却又那般旖旎。 但眼下又岂是身陷儿女情长的时候?鄂氏追踪他们的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外头,魏国公说好中秋节前回京,眼下已不过三日。韩稷深信自己是陈王后裔,但她却不能肯定。如果他是魏国公的私生子,那么跟鄂氏一战不可避免。如果他是陈王所出,那么天下又要变色。 诚然她也希望能半途杀出个英武圣明之人坐掌江山,但朝中阁老们手腕强硬,兵权又尽掌在各府之手,韩稷若是被人利用冒充陈王之子逆袭赵氏皇室,那么师出无名蓄意造反,势必将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她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成为赵家的敌人。 可她又怎么好把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跟他明说呢?毕竟这之间涉及到他生母的名誉。 她撑着地站起来,在紧闭的门前站定思索。 韩稷也跟着她站起,她不作声,他也不作声。 有些话说得痛快,做起来却未必那么潇洒。 如果没有她,诚然天不会塌,地不会垮,他也不见得会去寻死,可是这漫长的一生,他却上哪里去找个这么样让他能自在释放自己的人来共度余生?即便是他也可能会战死在与赵家对抗的征途中,没有她存在,他死前也注定会少去最重要的那笔色彩。 他已经不奢望她能够如他喜欢她一般地喜欢他,毕竟正常来讲,她也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她若能有那么一刻为他心动,或者因为各种不那么美好的理由同意嫁给他,比如仅仅是因为他能够供她差遣与她日常斗嘴取乐,他也能感觉到满足。 世间的婚姻本就难以十全十美。能与心仪的人相守在一起,对他来说已是幸福。 可是她在沉默。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曾经他以为自己示意得不够明显,让她领会不到,于是顺应心意肆无忌惮地向她表白,但她还是没有明确回应过。 他期盼得到她的回应,可是又害怕那份回应并不是他想要的那个承诺。 算了,她还小,他并不能逼迫她。 他低首苦笑了下,走到她身边,霸道地牵起她,说道:“外头无事了,我们走。”
说着他开了门,大步走出来。 沈雁直到他走到院中桂花树下,才把手挣出来。 到了院门口,外头果然已经平静下来。 鄂氏的人不是凶神恶煞,并不敢在此大肆扰民,有庞阿虎和胭脂他们周旋,很显然已经够了。 韩稷送了她到院子里轿子前,抬手给她压了轿杠。沈雁临进门前,犹豫了一下又站直身,望着他道:“你尽快让辛乙到沈家来见见我,我有重要的事寻他。至于沈弋跟房昱的事,顺其自然吧,如果沈家能够跟房家结成这门亲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韩稷点点头,“听你的。”
沈弋跟房昱怎么样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她想要什么。如果她想要房昱当她的姐夫,他也是可以助上一臂之力的。反正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沈雁直接回了府,路上并无暇再想什么,进府时见得门口灰影一闪,像是韩稷身边护卫们的着装模样,想来是陶行他们暗中相随,心下又觉有幽幽的暖意滑过。 韩稷虽然时常恶行恶状,但他心思却是极细的 ,她虽然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辈子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但韩稷与秦寿相比,显然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嫁给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的一件事。即便是他要走的路那么艰难,可在现如今的大环境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当满朝文武都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是韩稷不站出来,也自会有别的人站出来。 而皇帝倘若不倒,那么华家头上也永远悬着一把刀,她虽然不至于为了保华家而胆大到想要拉皇帝下马,可是假若这样做于大家都有益处,她为什么要反对? 韩稷是魏国公还是陈王的儿子,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她嫁他或不嫁他,跟这个都不会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对他来说比较重要而已。 她开始盼望着,辛乙能够快些到来。 魏国公府里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迎接魏国公回朝,韩稷因着沈雁的嘱咐,回府自对辛乙有番提点不提。这里鄂氏听派出去的人回话后脸色阴沉了半日,直到傍晚去到上房请安才算是露出副笑脸来。 辛乙听说沈雁请开方子,自知是怎么回事,想了想,便遣了人去三福茶馆传话,让庞阿虎告诉沈雁说翌日晌午后准到。 沈雁收到消息后安了些心,遂又去转告华氏。 华氏这两日在应季氏之邀给沈弋议亲事,才从正房回来,正好沈宓也回来了。遂一面替他更着衣,一面说道:“江南谢家也派人来送了帖子提亲,他们大少爷去年中了举人,恐怕也是想着咱们家帮衬一二的样子。”
沈宓整好了衣襟在桌旁坐下,说道:“大嫂什么意见?”
华氏顿了顿,走到他旁边坐下,说道:“我觉得大嫂态度颇有几分奇怪。 “这几个月她总是见面不到三句话便会绕到弋姐儿婚事上,声势闹得挺大,但手上帖子越积越多,却也没见她真正拿个什么主意来。按说这递来的帖子里虽不至于个个人中龙凤,但不够斤两人家也拿不出手,何至于几个月都定不下来?”
沈宓扭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华氏微凝神,说道:“我看大嫂恐怕是心里另有想法。”
“有了人选?”
沈宓凝眉:“她相中谁家的孩子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若不是这样,她又为什么总定不下来?”
说到这里她眉间郁色更浓,“弋姐儿是个有主意的,她那城府,我们面上可看不出来。我恐怕她若看不上的,大嫂也不会执意给她作主。”
沈宓道:“听你这话,倒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说说看?”
“我可没听到什么。”
华氏别开脸去,“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儿,长房的事咱们少掺和。”
沈宓一听这话笑起来:“弋姐儿没了父亲,素日又与你我极为亲近,你让我不掺和,这怎么说得过去。我顶多是不给他们拿主意,但我若知道了她们挑中了哪户人家,总得给她们点意见罢?难不成你让我这个当叔父的对她不闻不问不成?”
华氏白他一眼站起来:“就知道跟你说不到一块儿。”
说完甩帕子走了。 沈宓摇摇头笑笑,正准备去书房,葛舟却拿了张帖子进来:“国子监祭酒房大人邀大人后儿夜里在漱玉台赏月弈棋。”
沈宓闻言犯了难:“后儿中秋,怕是去不成……你去回个话,就说改日我请他吃茶。”
沈雁到了正院门口,听说沈宓回了来,遂又止了步。 请辛乙来诊脉的事一直是瞒着沈宓的,既然他在,这个时候就不方便去找华氏了。 不过估摸着他用不了多久便会去墨菊轩侍弄他的菊花,于是在门下站了站,便就信步拐去东边小花园磨磨时间。 东边小花园挨着长房季氏所居的正房。 这会儿,沈弋坐在榻沿上做针线。 季氏翻着桌上几张名帖,漫不经心地说道:“论起来倒都是不错的人家,可终究又像是还少了点什么。若是你父亲还在世,这里任何一个倒也是可行的,可惜——”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勾着头的沈弋,说道:“你自己有什么主意?”
沈弋抬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么主意?自然全凭母亲作主。”
季氏叹道:“屋里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同我虚应这些礼数了。你嫁的好了,对芮哥儿才会有大帮助。难道这种时候我还会让你盲婚哑嫁不成?这几个月你跟着你二婶四婶在外走动的也多,见到的夫人太太也不少,说说你对哪家有想法?”
沈弋将针线放下来,盯着地面道:“就是有想法,以咱们家的身份,难不成还能反过来上门去提亲不成?我也只是随命,碰上谁就是谁罢。”
说到这里,她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季氏凝眉:“好端端的,你说这些个丧气话作甚?你若真瞧中了,便是咱们不上门提亲,也可以托人传个话过去,你是沈家的大姑娘,难不成对方家里听说咱们有意,还会出声拒绝不成?恐怕争着抢着都来不及了。”
沈弋垂眸闷了半日,吐了口气,这才转过脸去望向窗外,又隔了老半日,才又闷闷地道:“我听说,房阁老家的长孙尚未婚配。房大奶奶为人也甚亲和的。”
说完终究忍不住有些脸热,又垂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