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但她也有些纳闷,按说这种时候是他们俩最该前来捧场的时候,眼下他们却缺了席,莫非是宫里或者哪儿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些不是她眼下该打听的事,还是先吃好这顿饭要紧。 宋萍这边桌上虽然也坐得满满,但却只有诸家的一个庶女过来陪客,宋萍只觉得自打这院子里有了沈家人之后她便变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而这个沈雁出现了之后则更是如此。 她是下晌与宋夫人还有几位官眷一起来的,无意中路过花厅的时候看见了处在勋贵夫人们之间的少女,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居然就是害得她父亲调出通政司而去了鸿胪寺的沈宓的女儿! 当即一双眼便如火喷,在花厅里时没让沈雁发觉,方才进门时乍见到她,便忍不住望了过去。 旁边的一双姐妹花正是当初帮着宋寰一道言语攻击沈宓的李通政的女儿,素日小姐妹们间也是以宋萍马首是瞻,一个鼻孔出气的,见状便小声道:“这沈雁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既然她父亲那么可恶,咱们不如想个辙整整她。”
宋萍抿了口酒,然后看了眼远处谈笑风生的沈雁,斜睨她们道:“你们想干什么?今儿是诸家的喜宴,若是弄出事来,介时你我也要沾上一身灰。你们想害我不成?”
李家姐妹闻言立止。 宋萍侧眼又往沈雁瞪了一眼,才又举箸。 沈雁打从见到宋萍那目光时起便就眼观六路,见到她再次这般,眉头也不觉皱起来。使了个眼色给福娘,让她去打听身份。 没过片刻福娘回来,先给沈雁执壶斟了半杯酒,又给她添了筷,直到确定宋萍那边没再注意过来,才弯腰凑到沈雁耳边道:“那便是原先老跟咱们二爷过不去的宋寰的女儿,单名一个萍字,旁边那两个则是李通政的女儿,如今她们的父亲还在通政司里呢。”
原来是宋寰的女儿。 沈雁禁不住再看去一眼,只见那丫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也不过才是个中等官员之女,不过神情傲慢,看着不是那种好相与之辈。再想想她先前老往她看来,莫不是因为替他父亲感到委屈,还因此记恨上他们沈家人不成? 她摇了摇扇子。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这种场合她若敢造次,那么吃亏的只能是她。 曾氏察觉到她的沉默,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宋萍,问她道:“怎么了?”
沈雁收回目光看向她,说道:“有个从前与我父亲有过节的朝官的女儿,今儿跟我不去。”
曾氏闻言再看了眼远处的宋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是高贵的沈家小姐,不用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倘若真有人冒犯你,也自会有人评公道的。咱们只保证不落话柄于人便是。”
这话倒有几分合沈雁的脾气。她放了杯子问她:“倘若有人撩拨表姨,还使些歪门邪道,不知道表姨会怎么做?”
曾氏微笑:“既然确知是歪门邪道自然不放过。不过这些事,雁姑娘更应该去请教令尊令堂才是。我的话并不能作为参照。”
沈雁看着她,不由笑了笑。 看来家风两个字并不是虚的,曾家数代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小姐也时刻知道分寸。以曾氏的处境,以及她在曾家受到的那些明里暗里的欺负,如今还能够在她提及这些事时严格要求自己谨守闺训,不挑唆不撺掇,也不带一丝忿恨情绪,真是十分难得。 这样的人就是犯坏,也至少不会如刘氏那般不顾后果不择手段吧? 虽然曾氏的温婉贤淑至今也仍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毕竟相看人家姑娘也并不能了解得个底朝天,如今的沈家二房已然稳固难倒了,甚至可以说舍弃沈家祖产也能过得红红火火,曾氏就是心术不正,嫁到沈家后也不大可能跟二房过不去。 再说沈观裕这两年正致力于使各房和睦重振家风,也不会容许私下里还有这么些阴私勾当。 曾家的产业这些年都是曾氏自己打理,既然能保得她与曾芙生活殷实,可见也是有些能耐,沈宦不擅仕途经营,有个这样擅持家的娘子是最好不过的。 她这里算是可以交差了,剩下的就看三太太五太太她们的意见了。 晚饭后诸家又还唱了几出戏,一众女眷皆到戌时左右才陆续告辞。倒不是稀罕这几出戏,而是难得大家坐在一处,相互聊聊天加深感情才是目的。 沈雁心怀着沈弋这桩官司回了府,自此便一心留意着她的动静。虽然目前来讲她的行为并不会影响到二房,可是将来的事怎么好说呢?当初刘氏一开始也没有想害华氏,可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便由不得她自己了。 所以,她不会去干涉她,但也不会不闻不问。 就算不是为了二房,为着沈家,她也不能让她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不是? 原先沈家有沈夫人那种人持家,沈观裕又对内宅不闻不问,那样也就算了,就是天大的事只要不涉及二房她也是不会插手的,反正到时候分家就算。 可是如今情况不同先前,沈观裕在后来很多事情上都证明他并不是那种冷漠到骨子里去的人,在外人伤害到二房包括她的情况下,他也还是无惧无畏地选择维护他们,甚至不惜与皇后反目,冲着这点,她也不能再盼着好好的一个家族往散里走不是? 四月里,府里新买了一批丫鬟进来。 六月槐花正得正盛的时候,府里到了年纪的丫鬟们便放了些出来配小厮。 七月初便就有两个新进的小丫头去了沈弋所住的挽香阁。 而同时,她也把宋萍她的事告诉了沈宓。尽管想来宋萍没有什么机会跟她起冲突,但是这点防范她还是需要做的,宋萍既然还耿耿于怀,那就说明宋寰也同样耿耿于怀。 沈宓听后静默了一下,点点头,并没说别的什么。 他如今在抓紧了对沈宦的游说,大家对曾氏都很满意。 沈家看似没有什么事,但琐碎的事情却成堆,沈雁默默地关注着她要关注的事,连韩稷也没有很多时间去想念。 但韩稷又怎有一刻忘了她。 院子里的葡萄又丰收了, 他让陶行扛了几筐到五军都督府,分给全衙门的人一起吃,然后留下两筐,在对面通政司下衙的时候,“偶遇”了正走到承天门的沈宓。 “沈大人好。”
他毕恭毕敬躬腰行着礼。 正边走边拂着袖子的沈宓见他站在面前,不由停了下来。“韩世子这是要上宫里去?”
“不是。”
韩稷抬头,侧开半步指着后头陶行手上拎着的两筐葡萄:“家里种的葡萄,带了些过来让大伙尝鲜,本是带给秦佥事的,然而秦佥事年纪大了不能吃多了甜的,硬是只要一筐。这东西又不经放,因而就想起了大人,大人若是不弃,还请收下。”
沈宓拢手望着他,一言不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心里老惦记着他女儿,他能看不出来他巴巴地送这两筐葡葡来是什么意思? 韩稷见他不言不语,一双眼就跟灯笼似的,心里不免觉就有些发虚,他咳嗽了声,再道:“若是大人不方便,晚辈让陶行送到贵府便是。只是两筐果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就当是晚辈因为曾在一起共过事,孝敬大人的。”
沈宓正要出声,这时候身后又传来许多人声,这是衙门里的人都出来了。通政司虽走了个宋寰 ,可私底下仍旧还有人暗地里看他不爽,正如韩稷说的只不过两筐果子,若是推来推来不但显得他小家子气,同时又难免容人猜测他跟韩稷什么关系。 说不定到时更加说不清了。 于是颌了颌首,说道:“那就谢过世子爷了。”
韩稷官阶比他高,按规矩本想是要回个礼的,但一想到他心里老惦着沈雁,这个礼却是怎么也行不下来。想起身上正有一枚扇坠,便就掏出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己雕的,世子爷看得上就留着玩儿罢。”
长辈赐不敢辞。 韩稷连忙双手接过,只见是枚羊脂白玉的环形扇坠,上头雕着五只精巧蝙蝠,说不出的精巧玲珑,知道那头有人来,也来不及细看,道了声谢便就收了进怀。然后交待陶行把葡萄先行送到沈府去,才又道别沈宓回衙。 沈宓见他推辞都不推辞就收了,心里也是气结。他不推辞,说明就是把他自己当晚辈看而不是当魏国公世子看,这不是明摆着还打着沈雁的主意吗? 一路黑着脸回到府里,见沈雁华氏正愉快地剥着葡萄吃,心下更是不爽,可韩稷是当着他的面过的明路,他又找不出什么话来拿这事作文章,一扭头便就又去了寻顾至诚吃茶。 虽然自打从诸家回来后便没见过沈雁,但韩稷得了沈宓赐的扇坠,站在爱屋及乌的角度,也算是稍事慰藉。回房沐了浴出来,见得辛乙陶行拢着手站在帘栊下,便知道日间之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辛乙道:“要不要建个阁楼?”
“做什么?”
“放扇坠。”
辛乙扬眉,“岳父大人赐的扇坠,怎么能够不好好珍存?”
韩稷抓起桌上的书丢过去,坐回椅子上,却是又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