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在街头与孔堂飞邂逅,被他捉弄之后,柳香翠这几天都是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来。喜登戏班的老班主许可川,见柳香翠每日吊嗓子练戏的时候,不是忘词,就是调子不合拍。见她屡屡出错,他心中真是恨铁不成钢,异常不满,对她责骂不断。虽说柳香翠从小就跟着许可川走南闯北的,可是许班主对她的态度是严厉几近严苛,稍微不称意,就对她进行责罚。他自认为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对于其它的小女儿心事,却从来都不关心。前些年,许可川自觉年老体衰,精力大不如年轻时候,于是不想再带着戏班四处漂泊流浪,只想着找一个相对安定的地方定居,不求平日里生意兴隆,但求无祸无灾地平安度过余生则可。经过几番比较,许可川选择了这一处交通相对闭塞、民风淳朴的姜县,作为往后余生的居所。因原来跟随着许可川的一班戏子不愿意呆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姜县,许可川决定解散戏班,让其他戏子各奔前程,谋生路去了。因柳香翠当时年幼,他放心不下,就只留了她在自己身旁。在姜县赋闲了一段日子,虽说许班主此前走南闯北,所积攒下来的一些钱银不多,但余生还是可以过得衣食无忧的。只是他忙活了大半生,认为这种清闲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很不自在。思量自己漂泊半生,除了唱戏外,再无其它技艺,只能重操旧业,重新开班授徒,干起了唱戏的营生。他在姜县招了几个徒弟,新开了现在的喜登戏班。许班主对训练徒弟也着实是有一手,没过多久,新开的喜登戏班就重新登上了戏台,靠着扎实的基本功,喜登戏班的名号也慢慢地在当地传开了。这天,喜登戏班应西区钱老板之约,需要在今天出一台戏。许班主大清早就起了床,督训着大小徒弟抓紧时间练功。一众大小徒弟此时正在院子里,吊嗓子的吊嗓子,压腿的压腿,练空翻的练空翻,个个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哎哟!”
柳香翠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随即瘫倒在地。一旁正在压着腿的董小文见了,赶紧停止练功,走过去,把柳香翠扶了起来,急切地问道:“柳师姐,怎么啦?”
柳香翠指了指脚踝,额头直痛的冒出了汗珠,忍痛说道:“我崴到脚了!”
许班主见自己徒弟停了练功,走过来,厉声喝道:“瞧你们这帮驴崽子,又在这里偷懒磨洋工?”
董小文看着许班主,委屈地说:“师父,柳师姐她崴到脚了!”
许班主板着脸,呵斥道:“这点小伤小痛就受不住了,往后还怎么指望你们成角?为师平日里经常教导你们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你们是不是拿师父的话当耳边风?赶紧给老子滚回去练功去!”
柳香翠眼里噙着眼泪,咬着牙,摇摇摆摆地试图站起来,可是自己一动,那只崴到的脚踝就钻心疼。许班主虽然严苛,但还是不至于冷血,见柳香翠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只好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跌打酒,给她递过去,说了一声:“回去修养一阵。”
说完看着董小文,说:“小文,扶你师姐下去休息。”
然后径直离开,前去看别的弟子练功了。董小文扶着柳香翠一拐一瘸地走到了院子的亭子里,在石凳子上坐下来,心疼地问:“师姐,疼得很是吗?”
柳香翠咬着牙,点了点头。董小文从柳香翠手里拿过了跌打酒,打开了瓶盖,把药酒倒在手心,然后用手心尽力得搓揉着柳香翠的脚踝。董小文此时是十二三岁的光景。小文是许班主重新给他取的名字,意思是希望他可以精于戏文,早日成角。因董小文家中贫困潦倒,兄弟姐妹又多,他父母实在是养不起。几年前得知许班主要收徒后,就将他送到了许班主身边,希望他能跟许班主学一门技艺,以后长大了凭着技艺谋口饭吃。柳香翠打小就很疼她这个师弟,因为他不但聪明,学东西容易上手,更难得可贵的是秉性善良忠厚。平日里只要她有什么好吃或者是好玩的,斗殴不会忘记自己这个师弟。柳香翠坐在石凳上,斜靠着旁边的石桌,心中也是慌乱,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人虽然在戏班里练着戏,可那颗心却老是悬着,无法集中精神。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这种二八年华,情窦初开,朦胧的情意总是在羞涩后面躲躲藏藏的。柳香翠她自己懵懵懂懂,每天心不在焉,只是不知道情是何物,单纯郁郁想着自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