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疯了。 又或者说,是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堆积在一起,在今晚全部爆发了出来。 那个异乡人的出现就像是警铃一样在我的大脑里面疯狂运转。 这是迟早的事情,负面情绪的逐渐堆积,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后天,也有可能……是现在。 这个异乡人的出现像是按下了我心中的某一个开关,让我无法自拔地沉浸在某种幻想里面。 我的脑子里又一次浮现出了我弟弟当年的机会,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还原了动手的一部分而已,但在动手之前的准备工作,我并没有复刻出来。 但现在,我可以去尝试了。 一听到我说要去井边,原本还在庆祝生日的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用看着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但我是认真的,甚至认真到再一次重复了我自己的话。 他们走了,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偏执与执拗,于是他们离开了这里,选择了远离我。 但,还是有人留下来了。 留下来了四个平时与我关系不错,还有一个单纯喜欢给自己找乐子的家伙。 “去井边?那太好了!”
他说,“我早就想知道水井里面有什么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不能立马启程,水井旁边住着一些村民,他们肯定不会允许我们靠近那口水井,因为他们很清楚,水井是很可怕的东西,不会有人愿意赞同我疯狂的计划。 “水井,哥哥。”
这四个人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之中,我的双眼在充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似是有人看出了我的状态不对劲,此刻的我正用手抓着自己的皮肤,随时都能抠出鲜血来。 “我有一个计划,”我开口了,将当年我弟弟做到的事情原封不动地叙述了一遍,但唯独没有提到这是他干过,和我默许的事情,“跟我来。”
实施计划很快,我亲手点燃了几处没有人住的房子,非常轻松就引起了骚动。 他们不敢靠近水井,也不会在晚上的时候去寻找那个女人帮他们打水,因为他们知道,以那个女人的速度,等到她将能够扑灭火灾的水打起来后,估计村子都被烧没了。 趁着骚乱与夜色,我们来到了水井的边缘。除了那个喜欢给自己找乐子的家伙以外,所有人都有些担忧,“真的吗?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虽然我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但是你现在的状态我们很担心。”
“我很好,”我的脑子里全是我弟弟的声音,那四个字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大脑之中,完全无法将其抹除,“我好极了。”
水井就在面前,我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已经提升到了脱离人类范畴的地步,我能够听见我的心跳、感受我的脉搏、感知流动的血液、甚至数十米外颤动的树叶,都好似在我的观察范围之内。 我的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我弟弟年轻时的模样,他就那么站在水井旁边,做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水井的上面,指了指下面。 “走吧,”我提议道,“我们一起过去。”
“好!”
那个热衷于找乐子的人一下子勾住了我的肩膀,然后故意炒热着气氛,“大家一起,这样肯定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们六个人勾肩搭背,朝着水井走了过去。 他们不知畏惧,而我精神躁动。 我们走到了对于我们来说一直是禁区的水井前,围成了一个圆圈,然后……低下了自己的头。 视线,朝着水井之中看去。 我无法形容我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因为根本形容不出来。 我只能说,当我看见水井之内的东西后,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感,就那么升腾了起来。 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井中的东西,我们甚至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什么。 或许我们每个人所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我,在那依稀能够辨认出来的景物之中。只看见了卵。 血红色的卵,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开来,从泥石流一般的肉瘤表面破开,组织液从其中流淌出来,将里面的东西排了出来。 卵里面,是黑色的、不可名状的产物,祂们在肉瘤的表面蠕动着,随后钻入其中,再度孕育出新的卵。 已经排出产物的卵则是快速枯萎,泄了气的声音像是空腔震动一样,发出诡异的声响,像是鼓点,像是长笛,但这种音律进入脑海之中,简直就是一番新的折磨。 像是哭声、像是笑声、像是…… 吼叫声。 我一定疯了,在那一刻,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脑子里被灌输进了很多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感觉我的脑子里面多出来了一个我,一个和我一模一样、但是行为举止完全不同的我。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发生某种畸形的变化,而且在同时,我的脑子里也不可遏制地诞生出了一个想法。 我需要某个东西,来抑制住我这种畸形的变化。 就像是剧烈的反应需要外物来进行中和,保持某种脆弱的平衡一样。 而这样东西,我知道该从哪儿找。 包括我在内的六个人都抬起了自己的头,在那一刻,我们的心意貌似相通了,在水井内的力量的操控下,我们的脑海里诞生出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哐当—— 一声闷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力。 转过头,那个目睹了火灾,想要拿着水桶过来打水救火的女人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她很是惊讶,似乎是在质问着我们,为什么要去看水井里面的东西? 但是,她已经来不及了。 她尖叫着想要逃走,但是不受我们自己操控的身体已经抓住了她。 我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景象,因为那实在是过于血腥,过于惨绝人寰。 我只记得,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那个能够维持住那股力量在我体内肆虐,但却不让我肉体扭曲崩坏的东西。 我得到了脑子。 我只记得我得到了什么,但是却不记得他们获得了什么。 我只记得一片血红。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我看见我已经瞎了的弟弟正在朝着我们爬过来。 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听见先前的惨叫声。 那个只喜欢给自己找乐子的家伙,他在笑着,然后将一对眼睛强硬地塞进了他的体内。 我第一次看见,我的弟弟哭了。 他在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这一刻,我清醒过来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都是幻觉。 我被幻觉欺骗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死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景象。 鲜血顺着地面开始流淌,浸泡在这片土地之上。 乌云笼聚,我一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一边抬起头,看着天空。 下雨了。 黑色的雨。 这场雨很大,大到几乎要朦胧我的视线。 村民们发出惨叫,被黑色的雨水所污染,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只有我们没事。 只有我们七个没事。 我们的身体在变化,在重新构建,在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下,逐渐变成某种不再是人类的东西。 黑色的大雨淋在我们的身上,整个世界都在因为她的死亡而哭泣着。 世界在哭。 死去的她在哭。 我的弟弟也在哭。 谁没有哭? 我没有。 我在笑。 我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跪在地上,发出低沉的笑声,看着自己的四肢退化,新的东西正在取而代之。 我最后抬起了自己的头,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抬起头,看向了我的弟弟。 我看见我的弟弟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球恢复了。 但是那如同死人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属于她的尸体。 我听不见他的叫声,但可以看见他的嘴型。 以及我们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