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别拘泥着。”程敏薇说得还算客气。
“姑娘这一日，在杂役房中可还好？”程敏薇问。
“托娘娘的福，奴婢一切都好。”春燕道。
程敏薇笑道：“姑娘客气了，这一应安稳，都是姑娘自己求来的，我可没花什么心思。听说咱们府中杂役房还好，活不算多。姑娘在杂役房里好好干，日后也能有一番作为。”
“奴婢倒是不在意作为与否”，春燕道：“所谓作为，都要在活着的前提下，奴婢只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
“姑娘有此想，也是好事。”程敏薇道。
其实她心中也觉得奇怪，春燕毕竟是跟过宠姬的人，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这样注定没前途的主子？可她今日前来，若不是为了投奔，还能为了什么？难道是想要敲诈吗？
可是，这丫头如此聪明，必定也知道，在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的情况下，她其实敲诈不到什么大好处。
“奴婢知道娘娘最是个明白不过的人，奴婢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春燕说着，重重跪地叩首，道：“求娘娘能给奴婢一条活路，收留奴婢。奴婢日后必定会继续为娘娘出谋划策，绝不会让娘娘在府里处于无用之地。”
“大胆！”秋荷斥道：“娘娘出身高贵，岂用你一个小奴婢来出谋划策？娘娘在府中的地位，岂是你能说得了算的？”
春燕却也不慌，笑道：“但府中虎狼众多，娘娘如此聪慧，总不会拒绝一个忠心的奴婢。”
程敏薇道：“你连自己的亲主子都能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本妃凭什么相信你？忠心？这两个字放在姑娘身上，岂不是笑话？”
“冯妙弋对奴婢动辄打骂，奴婢也是着实不堪羞辱。可娘娘宽仁，一直以来对奴婢都是极好的，奴婢见了娘娘心中就觉得踏实，只盼着能一生陪在娘娘身边。”
程敏薇冷笑道：“姑娘道这张巧嘴儿啊，真真儿是讨人疼。不过，姑娘既然想要与本妃说痛快的，那砸门就真真儿地掏心掏肺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来着实没什么意思。我知道，昨天，你还没打算跟着我呢，怎么今天忽然就改变主意了？该不会是去见了冯妙弋，被她的一些话给吓着了吧？”
春燕觉得有些惊讶，完全没想到程敏薇的脑子竟然这么够用。她对程敏薇的了解，还只停留在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印象中呢。所以也觉得程敏薇是个可以摆弄的。
思来想去，觉得她虽然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宠，但她毕竟出身显赫，怎样在府里也有一席之地。这才决定了骑驴找马，先用程敏薇保住自己的命。
可没想到，程敏薇竟然猜到了她去见冯妙弋、而且被冯妙弋给吓到了。这不免让她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做得太草率了，难道真的被冯妙弋那只落魄的野狗给吓破了胆？
程敏薇笑道：“冯妙弋同你说，你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死，是不是？你怕了，你忽然发现，哪怕在杂役房里，也不能得到安稳。在昨天事发之前，你对殿下的性子并不了解，只知道殿下做事宽仁体面，以为他不会对你下杀手。但他对冯妙弋的态度吓到了你。今儿再听冯妙弋一说，你便被她吓破了胆。”
程敏薇笑得胸有成竹的了然：“你来投靠本妃，可不是因为忠心、甚至于并没有做长远的打算。你知道，本妃虽然不得殿下宠爱，但到底出身显赫，殿下怎样也要卖我一个面子。你便想要到本妃这里来，暂时求得一个活命。待到日后风云变幻，一朝殿下入主未央，离开潜底之前，你就可以趁乱逃了。又或者，未央宫中奴才那样多，殿下哪里想起来对付你一个？到时候你再找哪个新进宫的绝色美人投靠，不是可以东山再起了？你把本妃这里，当成了骑驴找马的驴，对吧？”
程敏薇的这一番话，不仅吓到了春燕，就连在丞相府中伺候她好多年的秋荷，也被吓到了。
在丞相府中跟着程敏薇这么多年，从没有想过，程敏薇竟然是这么有脑子的？能将事情看得这样通透，得是有真智慧才行。
可一直以来，她看程敏萱，不过是一个骄纵的小姐罢了。只知道自己的哪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把自己害得这步田地。不成想这样的人，居然也有明白事理的时候。
程敏薇冷笑道：“你们不必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们打心底里都瞧不起我。可我毕竟出身高门，自幼耳濡目染，你们这些奴婢的小心思、高门大府里的勾心斗角，我只看一眼，便能都明白。我是胆小了些，但是请摆到我面前来，我却也一定能看得懂。你们想要把我当作一头蠢驴来欺负，怕是算盘要打错了。”
春燕静默片刻，心中打定主意便并未否认，叩首道：“奴婢此时才知道，娘娘是真正能托付的人。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奴婢一般计较。娘娘既有聪慧之心，又有宏图伟志，何愁大业不成？”
程敏薇叹道：“我有什么大业，其实我同你一样，只不过是想要求个安稳活命罢了。但你要清楚，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再怎么聪明的奴才，她的才智，也不可能盖过那看似蠢笨的主子去。你在冯妙弋那里，不是已经见识过了？我们所在的地位、所看到的经历的谋求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奴才想不明白的。”
“是，奴婢恭听娘娘教悔。”春燕一句否认也没有，规规矩矩的。
程敏薇道：“你让我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我此时也不愿意和你这奴才计较什么。只要你能记住，我是你主子、并且我不像冯妙弋那样下九流出身的女人那样糊涂，以后谨慎侍奉，就是了。”
“奴婢多谢娘娘收留！娘娘放心，奴婢必定尽心竭力侍奉娘娘，绝不敢有半分异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程敏薇说得很痛快：“你起来吧。”
“奴婢不敢”，春燕道：“奴婢还未向娘娘叩认主的头。”
程敏薇笑道：“你倒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