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道：“皇上要乱的，就是人心。宫里的其他人心暂时乱一乱不要紧，反正宫中就是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人心惶惶。大家伙儿担心一通，最终发现事不关己也就算了。皇上要乱的，是坤华宫那边的心。此时坤华宫被封，皇后必定不会束手就擒，她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自救。但显然，皇上并不想要失去先机。若是让这些细作出去报信，蒋家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立刻行动。”
“蒋素宜无法将消息传出去，必定方寸大乱，她越是大乱，皇上出手蒋家就越容易。此后的一切事，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蒋素宜慌乱之中想不出任何应对，除了等死，就是死。”说到这一句，皇贵妃的眼中有十足的狠意。
蒋素宜险些害死她的儿子，这个贱人，今日也终于走到了她该有的结局。
芳菲也恨声道：“不知道陛下会怎样处置她，若是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可太便宜了。”
皇贵妃冷哼道：“陛下要给她体面，咱们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下令了一刀处死，咱们还能让她被千刀万剐吗？”
虽是如此说，可皇贵妃的神态和语气，可哪里都不是要安分听命的样子。
“娘娘的意思是……”虽然此时宫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芳菲还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
皇贵妃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芳菲，而是道：“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咱们也该去看看皇上了。”
“是。”芳菲应了一声，伺候着皇贵妃起身。
主仆二人来到龙栖宫，寝殿门口已经跪满了过来的探望的妃嫔。
殿门紧闭，王录海见来的是皇贵妃，便忙向里轻声禀报一句：“太后，皇贵妃娘娘来了。”
片刻后，屋里传来一声：“传。”
云乐瑶让芳菲等在外面，自己进了屋。
几个太医隔着床幔跪在外面，只有胡太医一人入内。云乐瑶进来时，刚好见胡太医从床幔后走出。
“回太后、回皇贵妃，陛下中了一种名唤‘浆汁’的毒草之毒，此毒服产自西魏，服下之后，人身体中的血液，会像浆糊一样慢慢凝固。但因投毒人并未深入懂得其药性，将其投入了毛峰茶中，使其药性发生变化，变未了一种极具攻击力的显性毒，毒性至逼服毒之人的心脉。幸而发现及时，微臣已将陛下身体中的毒素尽数逼出，陛下此时虽昏迷未醒，但已无大碍。”
听了此番禀报，太后稍稍放心，又问道：“胡卿家，那么陛下几时能醒？”
“如无意外，一个时辰内是能醒的。”胡太医道。
太后听后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我儿命大……几位卿家都去殿外等候，这里有哀家和皇贵妃守着就行了，若有事，再传几位。”
“是。”几位太医如蒙大赦般应了一声，恭敬着退下。
心中多少都在庆幸，庆幸胡太医自己一人就能将皇上的毒给解了，不需要他们插手。
虽说皇上中毒之事不知真假，但只要掺合进这件事里，可绝不是能轻易摘清干系的。好在胡太医这边早有分寸，得令也好真医术高明也罢，都和他们不相干。
太医们退下后，太后又叫了王录海进来侍奉左右。
王录海到床幔內就扶起了皇上，片刻后，出来小声传话：“娘娘，陛下让您进去说话。”
太后也在，而且显然这件事情太后之前是知情的，和皇上一起设了个局，母子二人把局面走到此刻也算漂亮。这时候皇上不说感谢太后的话，却叫了她进去，皇贵妃的处境不免有些为难。但她只用一个眼神就缓解了自己不利的局面，趁着皇上在床幔中看不见，便看了一眼太后，训示太后的意思般。
王录海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这种程度的体面权衡之法，他是不会向皇上禀报的，没这个必要。
太后点点头，皇贵妃这才进入床幔中。
皇上气色如常、人看起来也精神，什么事儿没有。
皇贵妃也不问他身体舒不舒坦的话，明摆着的事儿如果再去问起，那就是糊涂。她只是施礼道：“陛下有什么吩咐？臣妾去办。”
“没什么”，皇上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过来，“朕同你说几句话。”
“是。”皇贵妃坐在龙床边，心里已经想着自己的打算。
“自打朕将俊儿送往燕国时起，你心中对朕就一直有怨气，是不是？”
“臣妾不敢”，皇贵妃道，“臣妾知道，陛下当时也是无奈之举。若非蒋家逼得紧，陛下是不会让俊儿去受罪的。”
皇上叹道：“当时朕的确没法子，不只你恨，朕也恨。今日，朕要给蒋素宜一个了断，你说怎么惩治她，朕来办。”
皇贵妃有些惊讶地抬眼，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宫不得干政这一点，他向来贯彻甚好，不止是不能干政，甚至于别人给他提意见、想要劝说于他，也不行。所有的决定都只能他一人来下。有时候他会一时兴起来听一听别人的意思，但也就只是听一听而已，却绝不会真的只根据某一人的提议来下旨意。
“陛下抬举臣妾了，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臣妾岂敢妄论？”
“这是朕欠你的，早在朕送俊儿出城时起，朕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给你一个说法。乐瑶，朕欠你的，就该还给你。”皇上握住了皇贵妃的手。
皇贵妃的神色却是黯然：“在那一刻，陛下也没想过俊儿能活着回来吧？”
皇上重重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过了许久，皇贵妃将自己的手从皇帝的手中抽出来，跪地行稽首大礼：“臣妾请陛下去蒋氏后冠、后服、荆钗布裙，服‘三日游丝’而亡。”
“三日游丝”是一种盛行于南夏的蛊毒，暗礼司有此物。
服下之后，蛊虫在身体内迅速繁衍，数万之小虫在身体内爬行三日，啃烂所有筋脉骨髓而亡。
皇上听得她这样的要求，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缓缓直起身子，仔细地、认真地、难以置信的、将云乐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