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看着她安静恬然的侧脸，愈发看得深了、痴了……她生于军候之家，自幼学的便是诗书礼仪、人情世故，自幼钻研的，本应也是那在深宅大府中、巍巍宫城中，算计人心、挣扎求存的本事。她原本应比敏萱更拘泥固守些，可在李柔嘉身上，这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虽然有、却不重。她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走场面、什么时候该做自己。
她的人她的心，都是纯粹赤诚的。
她聪明到言谈之间便能洞察人心之光明、之黑暗，能将一切美丑善都了然于心；但却仍旧单纯到，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就像他虽然恨、虽然怨，但他始终相信，七年前，在送他出城的某一刻里，父皇曾经后悔过。
他总觉得，自己和李柔嘉是一样的人，无需什么言语，只要两人相视一眼，便会心意相通。
“不记得听谁说过了……”宁王叹了一声，“据说，未央宫是每一个官家小姐，一生最为向往的地方。每一个官家小姐，注定都有一个做皇后的梦。”
“许是这样吧……”李柔嘉想说，“恰如你心心念念的程敏萱。”
“但是你没有。”宁王肯定道。
李柔嘉笑了，回身看向他：“怎么还糊涂起来了？我才刚不还和你说了么，我没那么高洁。若是我心之所系的人在那未央宫里，我自然是要去的。”
宁王点点头，道：“这与权欲二字，岂能相关？”
赶了一日的路，晚间到了距离京都城四百里外的庆阳府落脚。在市集中找了一间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宁王出来游玩也不避讳什么，出手豪气，要了几间上房。
但纵然这房间还不错，但宁王这个挑剔的，在床上睡了一夜，如此休息了一夜，晨起便嚷嚷着腰酸背痛，非要让李柔嘉给他揉揉。
李柔嘉拗不过他，只得像哄孩子似的哄哄他了事。
“你啊，若是到边疆生活两日，准保哭的坐地打滚儿，死活要回来！”叫了早饭到房中，在房中吃早饭的时候，李柔嘉受不得宁王这金贵样儿，嘲笑道。
“你不要总是这么小瞧本王”，宁王道，“怎么，在你眼里，就只有三哥一人能受得了那边疆风霜？本王又不是没去过！本王很说，想当年，本王一个人在边疆的树林里大战匪徒八百，愣是活了下来！三哥是很厉害，但是本王也不差嘛！”
李柔嘉听着，心内忽然有一个念头儿，静了片刻，险些要问出口。
但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太可笑了。
她最近这是愈发过分了，竟然希望那晚的小哥哥是宁王么？
“哎……”想起往事，宁王也和李柔嘉一样，陷入了自责。
他怎么能拿那天的事和柔嘉炫耀呢？那是只属于他和敏萱的。
可此时，只是为了在柔嘉面前逞一时意气、只是为了她一个崇拜的眼神，自己竟就这么随口说出来了。
“你说程敏萱救过你，是什么时候？”然而最终，李柔嘉还是问出了口，只是换了一种问法罢了。
她……她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和程敏萱生得相似的眉眼，心中疑惑实在太重，真的不问不快。
宁王静默了片刻，道：“吃饭吧。咱们早点赶路，尽量在今晚就到凤阳。”
“好。”见宁王不愿与她谈起程敏萱的事，李柔嘉觉得自己有些失了分寸，也就不再问。
到了第三天早晨，他们在凤阳城最好的客栈、最好的房间里起床的时候，李柔嘉才发现，自己昨天是冤枉他了。
这小子不是金贵，而是……故意折腾人呢！
今天又有新借口——落枕了！
“本王的脖子……哎呦，不能动啊……疼，好疼啊……”宁王捂着自己的脖子，试着转了两下，转不动似的。
李柔嘉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竟然有点不忍心拆穿他了。觉得他为了捉弄自己一番，而把这副尊躯弄成这么一副惨状，也是够不容易的。
善心大起，便含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揉一揉，对不对？”
“对对对！”宁王演戏演得全，头不动，只是眨眼睛，“你快给我揉一揉。”
“好……我给你揉……”天知道，在手接触到他脖子的时候，李柔嘉有多么想要掐死他！
“再往下一点儿……往上一点儿……左、往左一点儿……”感觉到李柔嘉的手越来越重，明显带了怒气，宁王见好就收：“对对对，就是这儿！”
李柔嘉给宁王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耐心稍稍有用完之相……也是奇了，她在明知道这是宁王故意找打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么长时间的耐心！
“好了，先吃饭吧，我都饿了！”
宁王见好就收，自己装模作样地动了动脖子，乐呵呵地道：“嘿……爱妃，你的手艺可真好，这就能动了！等会儿吃完早饭，你再给本王揉一揉！”
“晚上再说吧！”李柔嘉闷声应了他一句。
听他这么温柔惊喜地叫她“爱妃”，不知怎的，就觉得，浑身发麻……这小子果然是一个玩弄姑娘的好手儿，纵然自己定力很强，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些时候，的确被他给勾搭到了。
据宁王说，凤阳城内好吃的多、花鼓戏好看，但却不是一个看风景的好地方，所以他们只是在这里落脚两日，吃一吃、玩一玩儿，然后还要往福泰镇走，宁王说那边好山水，且很有一些奇闻异事可寻，最是一个放肆散漫的好去处。
在客栈里用过早膳，两人带着夏心和侍酒到凤阳街头寻觅美食——其实也不用寻，有宁王在身边，跟着他走就是了。
这小子，果然吃喝玩乐样样在行！
李柔嘉一边享受着宁王给她带来的方便，一边还要在心里嫌弃着宁王——纨绔、放荡、无所事事！
“柔嘉……”正在汇仙楼临街的座里用着酒菜，宁王忽然凑近了李柔嘉，向她指了指街道对面，“怎么样，本王带你去耍耍？”
可对面那地方却是——青楼！
李柔嘉已经捏得自己手指头咯咯作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