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大人被明月的话堵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瞪圆了双眼,死死盯住明月,胸膛因为气愤而急剧地起伏着。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明月攥紧手心,后背因为紧张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站在秋风中,倍觉寒气入骨,那寒气瞬间便沿着毛孔,钻进了身体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轩辕少瑾皱皱眉,示意尉迟大人退下,自己则走到璃贵妃面前垂首抱拳道:“父皇先去,贵妃娘娘代皇后之职,掌理后宫,如今这宫里也之后贵妃娘娘的位份最高。这件事,还请贵妃娘娘那个主意吧。”
“这……”璃贵妃面露为难的神色,“本宫只是个妇道人家,从来都不过问朝政。再者,宫中早有规定,后宫不得干政,让本宫站出来说话,恐怕有些不妥吧。”
“老臣恳请贵妃娘娘出面,按照陛下遗诏,拥立十皇子为新君!”尉迟大人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璃贵妃的面前,没一会儿饿,额头便磕红了一大片。
璃贵妃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暗自冷笑了三声。
这些人呐,哪里是敬她为后宫之首,分明是故意将她抛出来,想借她的手,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
轩辕少承尚且年幼,皇帝虽然重病在身,却也不至于糊涂到传位幼主,培养一个傀儡皇帝出来,做出生生断送了轩辕家的大好江山的蠢事来。让她来决定,他们根本是想她同意废黜轩辕少辉的储君之位,让她成为轩辕家的罪人吧。
她虽然对轩辕少辉的母亲厌恶无比,连带着也从来都不喜欢轩辕少辉,她很想看看那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最终没能当上皇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家国天下和死人恩怨,孰轻孰重,她尚能分清,并不至于因着一己之私,连同贼寇做出这般错事。
璃贵妃陪伴皇帝多年,她虽然没能完全看懂这个男人,可她知道在皇帝的心目中,轩辕少辉一直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这一点始终都没有变过,哪怕她仗着宠爱明里暗里想要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皇帝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她并没有得到半分的回应。
两道遗诏孰真孰假,由此便可见一斑。然而,偏偏他们没有真凭实据,能够一下子人赃并获,一举戳破轩辕少瑾等人的阴谋诡计。
想到这里,璃贵妃心中一定,便有了主意。
“依本宫只见,不如先将两位皇子暂时禁足在各自的居所中,待两道遗诏的事有了结果,再来决定新君人选也不迟。至于太子佣兵闯宫一事,便暂时夺了太子的兵权和监国的权利,日后再议。众位意下如何?”
“母妃!”明月震惊地惊呼出声。
璃贵妃冷眼瞧了明月衣衫,明月喉头一梗,竟是将后面的话统统吞回了肚子里。眼下的状况,这种处置的方式的确是最妥当也是最折中的。
这个结果,尉迟大人和轩辕少瑾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相视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而轩辕少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淡笑着不再多说半句。
明月回到靖王府,轩辕少卿仍是没有回来,她心绪不宁,连宸儿都看出母亲心情不佳,是以默不作声地乖乖呆在自己的小屋里。
知道朗月高悬的时候,轩辕少卿和轩辕少玉的身影才同时出现在靖王府。只是,二人脸上神情凝重至极,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色孝服上,也沾染伤了诸多的污迹,似是同厉害的对手大打了一场。
明月心中一惊,忙命人为二人梳洗一番,将热茶和晚膳端上来,这才知道他们二人也是收到了柳太傅的急信,这才匆匆出宫而去,哪里知道也是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困在了京郊的一处荒废许久的庭院里,知道不久前才脱身。
二人心知不妙,急忙感到了太傅府上,这才知道宫中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而柳太傅一早就称病在家中休息,实则是别人用迷药迷晕了困在自己的府中。
轩辕少辉闯宫之时,他们三人都不在宫中,而等柳太傅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然成了定局。
柳太傅大发雷霆,执意要入宫去见太子,是轩辕少卿劝了好一会儿,才打消了柳太傅这个并不算明智的念头。这个时候去见太子,非但救不出人来,若是柳太傅再落个与太子同流合污的罪名,那事态将会更加的严重。
所有的人都整夜无法安然入睡。然而,这一切的风波,不过只是惊天巨变中的一个开始。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连总管便急匆匆奔到了靖王府,带来了一个令众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连总管的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半分的血色,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过去。明月递给他一杯茶,连总管喝下去歇了歇,这才急喘着将事情讲明。
就在皇帝出殡的各项事宜准备妥当的时候,连总管突然发现,皇帝的尸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棺椁里只剩下了明黄色的锦褥,还有陪葬的皇帝平日里一些随身之物,哪里还有尸体的踪影?连总管派人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找到皇帝的尸体。
轩辕少卿和轩辕少玉脸色大变,皆是震惊地跳起来。而明月却是心中狠狠一沉,脚下有些虚软地跌坐回了椅子上。
明月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连串的变故令她措手不及,如今,竟然连皇帝的尸体都丢了,难道要皇帝干爹成为大昊历史上,第一个以衣冠冢葬入皇陵的皇帝吗?
这还不算,十皇子遇刺,是她母妃将他抱在怀中为他挡了一剑,才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而宛昭仪此时正在重伤昏迷中,刺杀十皇子的刺客,被证实全部都是太子轩辕少辉的手下。
这些刺客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可更加糟糕的是,那几名被俘虏的人口口声声高喊着“拥立太子登基称帝”的口号,服毒自尽了。
死无对证,太子连同他们当面对质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太子此时并不在府中。
如今的太子府,早已被重兵重重把守,连只虫子恐怕都飞不进去。尉迟大人得到消息之后,痛心疾首,忙带着人去捉拿太子归案,谁知太子也不见了踪影。尉迟大人以为太子是畏罪潜逃,立刻命人封锁京城,寻找太子的踪迹。
此刻,明月等人正在艰难地消化一连串的变故,却不知就在这个时候,京郊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深处的小河边,正有一道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而去。
草铺的台子燃烧着熊熊烈火,轩辕少瑾一身白衣跪在一边,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玄衣罩身的中年男子,长眉鹰眸,薄唇高鼻,饱经生活风雨雕琢的坚毅面庞上,依旧俊朗,还带着几分沉稳的韵味。
此人,正是轩辕少瑾的义父,莫言,他此刻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摸样,望着眼前的火光出神。
渐渐地,草台上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还有一道身着白衣、早已化为枯骨的尸体,在火光中渐渐化为了一堆灰烬。
那具枯尸身上的衣衫,乃是女子的装扮,两具尸身的骨灰纠缠在一起,早已经无法分清彼此了。
轩辕少瑾的目光透过火光,一直都静静地落在那句女子的骸骨上。眸中有些悲伤,带着一些外人所无法理解的怨恨。
他起身将两局尸身的骨灰放到同一个白底青瓷的骨灰坛中,交给了莫言。
“劳烦义父将我父母的骨灰带回母亲的家乡,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合葬了吧。这是娘的遗愿,我终于没有辜负娘的心愿,终于能让她同父亲同葬了。”
轩辕少瑾摸着骨灰坛子光滑的表面,心中一直不停地问自己,母亲究竟有多爱这个男人,宁愿死了化成灰烬,也要同他纠缠不休。八壹中文網
这样的爱,究竟是爱还是恨?
轩辕少瑾的记忆中,只有母亲日益憔悴的容颜,还有爱不得的心魔日日蚕食着她的灵魂,寝食难安。
他自小看到的,只有母子一个人独自黯然垂泪,他从没见过生父,更对这个生父没有任何的感情,所以,他自认自己当不了上慈下孝的好儿子。他的脑子里,只有母亲临终时死不瞑目的摸样,还有她一定要他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狠毒眼神。
莫言面罩寒霜地嗯了一声,重重的骨灰坛子抱在怀中,令他有一阵的心神晃动。
为什么他实现了当初对闵玉的承诺,此刻,却觉得自己心里难受极了。他无比嫉妒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他是令闵玉念念不忘的男子,她宁愿化成灰,也要同他葬在一起。
那么,在闵玉的心里,自己又算什么呢?这些年来,他为闵玉所作的一切,岂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他终究没能走进她心里,尽管他的心里始终都只爱着一个闵玉。可最后,他却连跟她同葬的资格都没有。
多年的情伤挤压在心里,早已成了无药可解的剧毒,从内到外地侵蚀着他,他早已为她万劫不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