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听您的话,您和苏将军的关系颇深。”朝臣之间过往慎密总是有些结党营私的嫌疑,所以他从未听说过外公在朝时,跟哪一位大臣走得很近。他言语之间对苏将军颇多了解,却令轩辕少卿不得不疑惑。
明月更是有些恍惚,她也从未听爹娘说过,爹爹跟阮河东竟然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交情。
“唉,何止关系颇深呐!老夫与苏将军忘年之交,惺惺相惜,更是彼此欣赏的老朋友。可如今故人不在,徒留一些难忘的回忆罢了。”阮河东叹息一声,捏着胡须起身来到窗前:
“当年,苏将军铁血丹心,纵横沙场何其威风,苏夫人沈梦瑶才貌双绝,更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他们夫妻二人情比金坚,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只可惜苏将军为国捐躯,苏夫人殉情而去,就剩下一个年仅十三岁的盲眼孤女。”
“幸而苍天有眼,让明月的眼睛复明。明月呀,这三年多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说着,阮河东怜爱地看向明月,“卿儿,外公听说你们成亲伊始,你对明月可是不太好。你今日既然带她来见我,便是代表你承认她是你今生唯一所爱。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不能让明月受委屈。否则,外公第一个饶不了你!”
轩辕少卿拉起明月的手,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宣誓一般道:“当然,以后,孙儿决不让月儿再受半点委屈。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明月闻言,略略愣了愣,随即慌乱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嗔道:“不准胡说!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听着怪吓人。轩辕少卿,你说话都不经过大脑的吗?老天爷没听见,刚才说的都不算。”
轩辕少卿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只有对你说话的时候,才会不经过大脑。轩辕少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就让外公作证,今生今世,我轩辕少卿只爱苏明月一人。月儿,岳父岳母虽然不在你身边,可以后,再苦再难,你还有我,知道吗?”
四目相对,明月鼻子一酸,眼中忽地涌起湿润的感觉。爹娘的死,她如何能不伤心,可三年时光来去匆匆,她早想明白了。爹娘在天有灵,最希望看见的就是她幸福,所以,她会笑着活下去。将来到她百年的时候,她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对爹娘的亡灵说:
爹,娘,女儿活得很漂亮。
“哈哈!好!不愧是我阮河东的外孙,说到做到,当是大丈夫所为。卿儿,你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是你将来对不起明月,别说老天,外公第一个劈了你!”阮河东哈哈大笑道。
明月脸蛋红了红,忽而又想起了一件令她一直都很在意的事。“外公,当年,您送给王爷作为满月酒贺礼的那块金锁,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新月古玉同金锁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是未央公主的遗物吗?”
“对呀外公,孙儿对这金锁古玉的来历也颇为好奇,世上怎会真的有这样奇妙的事?那新月古玉嵌入金锁中,怎会发光呢?”
“发光?”阮河东震惊地看着二人,“那金锁是老夫年轻时游历在外,在大理国同天朝交界处的檀山深处一个山洞里,无意中捡到的。老夫曾找人鉴定过,那金锁的的确确是千年以前的东西,造型和工艺,当是那传说中的金锁无疑。至于金锁古玉传说的真实历史究竟是什么样子,老夫还真知道一些。”
阮河东回想了起当年捡到金锁的情景,“说起此事,老夫倒差点儿忘了,你二人且将那金锁古玉拿来。”
明月和轩辕少卿对视一眼,双双将一直都佩戴在身上的古玉和金锁拿出来。轩辕少卿起身,将门窗关紧,按照当初天机道长命人做的那样,用布帘将门窗全部遮挡起来。
古玉嵌入,一年前那一幕神奇的景象再度重演,只是这一次,明月亲眼所见,忍不住盯着草庐顶上那一行字,怔怔出神。
“生为君之人,死为君之鬼,奉我一世无恨悔……究竟是怎样坚贞不渝的爱情,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呢?”明月再次被触动,突然觉得心里闷得难受。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很爱很爱自己的爱人吧,即使死,都无怨无悔。这样的爱情,美丽却也悲怆。
“果然如此。这可真是奇迹一样的巧合。”阮河东惊叹道,随即命轩辕少卿将门窗打开。字随着屋里亮起来,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消失,只在人心里留下难以平息的震撼。
阮河东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金锁古玉,而明月和轩辕少卿则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阮河东,等待他再次开口。良久,阮河东激动的心才平息下来,将金锁和古玉分别交还给二人,略略整理了一下久远的思路,缓缓道来。
关于夜国公主未央和夜无邪的传说,其实真实的历史并不美丽。夜国和蓬莱国的原型虽不可考,但未央公主和无邪,却是一千五百多年前某个国家真实存在的人物。
真相往往比传说要残酷许多。真实的历史,是这样讲的。当年,未央公主的国家弱小,未央公主不得不担起和亲的重任,放弃挚爱,远嫁他国。无邪得知未央公主饱受虐待,又为自己产下一子,便千方百计想要救出未央母子。
无邪家里,有一处祖传的宝藏,宝藏的秘密就藏在金锁和新月古玉中。他利用那笔宝藏组建了一只庞大的军队,短短几年便破了大国的都城,一家三口得以团圆。未央公主和无邪以为就此可以过上幸福平安的日子,谁知真正的不幸在等着他们。
未央公主的父亲去世,她唯一的兄长坐上了皇位。这位新帝生性荒淫残暴,贪婪狠毒,得知无邪有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贪婪之心顿起,便将无邪骗回了皇宫,杀掉了无邪想要夺走金锁古玉。谁知,金锁古玉并不在无邪身上。
未央宫主得知无邪之死,心灰意冷,她将金锁古玉和儿子交给了最信任的婢女,殉情而去。
二十多年后,未央的国家被一个年轻人率领的军队所灭,这个年轻人正是未央和无邪的孩子。他利用父亲留下的宝藏,同样组建了一支军队。一时,烽烟四起,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年轻人胜了,他当上了这片土地的皇者,却因此失去了最爱的女子。从此,金锁和新月古玉便从世上消失了,再也没人知道那批宝藏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和地图,则天各一方,无人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江山美人不可兼得。那个年轻人恐怕是后悔为了天下而失去最爱的人,所以才将金锁和古玉分别放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吧。”明月怅然道,同时心中更是震惊不已。若金锁和新月古玉中真的藏着一处惊世宝藏,那么,也难怪当初天机道长只讲传说而不讲历史。一旦传出去,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为此争夺不休,枉送性命。
三人沉默了许久,各怀想法,明月偷偷望向轩辕少卿,却见他同样忧虑地望着自己,眼里是同她一样的忧虑。明月看懂了他心中所想,却是忽而心中一松,至少,他没有觊觎这批宝藏,纵然钥匙和地图现在都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动心。要知道,如果真能找到这批宝藏,那么他想要当皇帝,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没有。他看到的,只是她的担忧,她的不安。
他说他只愿意陪着她生活在无忧无虑的江南,果然没有骗她,他是认真的。想到这里,明月心里似是蜂蜜一般甜。真诚,从来都很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给得起。
“卿儿,明月,外公要你们答应外公一件事。”阮河东正色道。
轩辕少卿握紧明月的手,互相对望一眼,却是明白阮河东想要说什么。
“外公放心,孙儿和明月绝不会将宝藏的事说出去一个字,而孙儿也绝不会轻易去动用这批宝藏。找不找的到且不说,就算找到了,孙儿也绝不会动用一分一毫,孙儿发誓。否则,这天下定是要再起烽烟。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明月也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轩辕少卿的想法。
阮河东松了口气,欣慰地看着轩辕少卿。许久不见,这个孙儿的变化却是令他出乎意料的。当年,他辞官而去,就是不愿意卷入皇家的纷争。璃贵妃说他不为女儿和外孙想,却不尽然,他就是为了他们想,才想要离开朝堂。
谁知璃贵妃执迷不悟,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将那个养在深闺单纯善良的女子磨砺得面目全非。阮河东只怨自己当年没有阻止女儿入宫。
璃贵妃这些年来背着皇帝暗中的小动作,他当然知道,可是,他既不能揭发女儿,又不能当个乱臣贼子,只得远离纷争,希望女儿有一天能幡然悔悟。
而这个孙儿,自幼看惯了皇家血腥的一面,也对皇权有一种无奈的渴望。却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他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淡然,变得洒脱,变得忘却了不甘和仇恨,变得更有人情味。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子吧。
阮河东很为孙儿高兴,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幸运,能碰上让自己为之付出一切在所不惜的人。那是上天给予的最大财富,可遇而不可求。
原本,轩辕少卿和明月计划着见过阮河东便启程回京,谁知阮河东偏要他带着明月到阮家大宅住上一日。于是,轩辕少卿便先行遣回了孙浩、楚云飞同苏颜三人,要他们通知先行的队伍多等一日。
三人在草庐用过午膳,便启程赶回阮府。明月陪着阮河东下了几盘棋,阮河东棋瘾大发,连连称赞明月的棋艺不知比轩辕少卿好上多少。
待夜晚管家将二人安排在同一间寝室,明月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阮河东并不知道他们成亲至今都没有圆房,她也不想老人家再为二人的事忧心,所以便默默接受了管家的安排。
她相信,轩辕少卿是个君子,他想要等到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才碰她,即使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心甘情愿,还有多久,或者,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轩辕少卿梳洗完毕,换上了婢女拿来的寝衣,却见明月也穿着一身洁白的寝衣,怔怔坐在窗口的软椅上,望着满天闪烁的星光出神。
“又在发呆?也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比我还好看吗?”轩辕少卿来到明月身后,俯身环住她有些泛凉的身子。
“看看,浑身都是凉的,又着凉了怎么办呢?”轩辕少卿皱皱眉,不由分说抱起明月走到床前,将她塞进被窝里。
明月惊醒过来,见他将自己抱上床,脸上一红,忙闭上眼不敢去看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轩辕少卿,你,你别乱来啊,今天是不得已才跟你睡在一个屋子里的,我不想外公担心。”
轩辕少卿好半响不回话,明月怯怯地睁开眼,却见他正两手撑在她的枕边,一双墨黑色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她。长长的发丝垂散下来,淘气地在她脸上痒痒地划来划去,此时的轩辕少卿同平日里整装束发的轩辕少卿不同,魅惑中带着一丝慵懒,深情中带着浓烈的专注,亮亮的眸子里,是她晕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