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众王爷及其家眷便被皇帝留在了宫中过夜。
皇帝特别将明月在宫中居住过的水云轩赐给她和轩辕少卿,而不是让他们住到璃贵妃的玉华宫里,为的便是照顾明月的眼睛不方便。
皇帝知道,只要不在水云轩的路面上特意设置障碍物,明月便可以在那里来去自如。她对水云轩的一草一木,是极为熟悉的,水云轩院子里甚至有两从百合花,是她亲手种下的。如今百合花期已过,是以那百合眼下只有光秃秃两从花枝而已。
就寝时,明月换好寝衣,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苏颜不在身边,临时调过来伺候的两名小宫女并不知道她与轩辕少卿自成亲以来,便是分房而睡,是以只准备了一床被褥。
倘若命人再准备一床被褥,无疑是在告诉别人,靖王夫妇今天在人前的表现,统统都是在演戏,那么他们所有的努力恐怕要前功尽弃。
这个状况令明月十分地为难。
两名小宫女一边铺床,一边偷偷瞧着明月捂嘴笑,将她脸上矛盾的表情误以为是害羞。临去时,还在口头上恭喜她和轩辕少卿鹣鲽情深,希望他们早生贵子。
明月明白宫女这几句话不过就是想要讨个赏赐,遂伸手将头上的两根玉簪子拔下来赏了二人,霎时一头如绸瀑一般水滑柔顺的乌发披散开来,看得两名小宫女一阵怔忡,暗暗羡慕起明月绝艳的姿容来。
罢了,今日情况特殊,将就便将就吧。
明月叹息着爬上床,翻身向里,将外沿的部分让出来留给轩辕少卿。一想着今夜二人必须同床共枕,明月脸上就火烧一样滚烫滚烫。她将一张玉脸深深埋在被子里,想着在书房看公文的轩辕少卿会在什么时候走进来,带着他那一身特有的冷漠中透着清傲的气息。
迷迷糊糊睡过去,迷迷糊糊醒过来,明月翻了个身,竟发现轩辕少卿并没有回到寝室。
明月抹黑爬起来,披上外衣顺着墙壁往书房去。本以为轩辕少卿是在处理公文,因此深夜未归。本想着也许她可以帮轩辕少卿端一杯水,算是了表对他顾念颜颜的谢意。哪知走到书房门口,明月竟听见里面传来轩辕少卿和璃贵妃低低的话语声。
璃贵妃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外面还罩着一件宽大漆黑的斗篷,这身打扮,一看便知道她是特意来见儿子,却又不愿意被外人知道。今日,原本是该轮她侍寝,若不是皇帝临时起意宿在了秦雨霏那个小贱人的房里,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八壹中文網
“儿子,你今日做的甚好。你父皇喜欢苏明月,你对她好,你父皇便会对你好。这对你以后的行事有所帮助。至于让洛芊羽过门的事,母妃还是觉得越快越好。洛大人已经不止一次提起了。既然芊羽她不在乎是不是正妃,你莫要负了她才好。”
“母妃,此事儿臣自有主张。这件事还是暂缓吧,儿臣刚成亲不久,万一因此惹怒了父皇,就得不偿失了。芊羽哪里,还劳烦母妃多多劝说一番。”
明月在窗外听得真切,夜风吹来,令她浑身一阵战栗,皮肤上倏地窜起一层细小的颗粒来。
明月撇撇嘴,在心中鄙视着轩辕少卿。
她突然想起古人的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所付出,自然便会有所取,她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轩辕少卿会突然对她改变态度?
幸好,她从来没有期望过,更没有迷失在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里,所以,她就算知道他别有所图,心中却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并没有半分震惊。
明月不愿深究轩辕少卿和璃贵妃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况且,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可,正待她要转身悄悄离去,璃贵妃和轩辕少卿接下来的一番对话,却让她准备离开的脚步生生顿在当下,再也迈不开半步。
“中书令乃是三丞之中分量最重的,太后那个老妖妇要太子跟尉迟家结成姻亲,恐怕是在为太子的将来做打算。所以,你要尽快抓住尚书令这一方的势力,至于御史台,他不听话,本宫便让他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母后!这里毕竟是皇宫,母后还是不要在宫中跟儿臣谈论这些为好,以免隔墙有耳。”轩辕少卿沉声打断了璃贵妃的话。
璃贵妃心中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随即压低了嗓门,忽地转了话题:“少卿,当时芊羽指使你府中的人要,勾结贼匪劫持明月的事,除了洛大人,你没有让你父皇知道吧?”
轩辕少卿摇摇头,“此事怎敢让父皇知道。当时儿臣命人暗中将此事压了下来,父皇只以为是儿臣不愿娶苏明月过门才出此下策,是以父皇未令宗人府审讯便直接处死了那几个匪徒,儿臣也将府里那名侍卫秘密处决了。这件事,儿臣替芊羽扛了便是。只是每每思及,儿臣便觉心中过意不去,毕竟是芊羽做的太过分。”
轩辕少卿口中淡淡地说道,手上整理信件的动作却是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很震惊,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害的洛芊羽竟然会想出如此恶毒的计划,来除掉阻碍她幸福的人。
墨黑的眸子微微紧缩,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明月秀丽清灵的面孔来。一想到明月当时有可能毁在那些混蛋的手里,他心中便堵得慌。他为洛芊羽瞒下这一切究竟对不对呢?为了他的大计,他的做法没有错,可又有谁为无辜的明月做主呢?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件事是真正公平公道的呢?做大事总是要有牺牲,既然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好。轩辕少卿不由自嘲了几句,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质疑自己的决定。
或许,他可以通过其他的方法来补偿她,他不是正在学着如何跟她和睦相处吗?虽然成效不是很大,但至少在王府里,没有人敢看轻了她王妃的身份不是吗?
“儿臣会补偿她的。至少在她还在王府的日子里,儿臣不会让她受委屈便是。”轩辕少卿似是要对自己发誓一般,郑重地说道。
然而,轩辕少卿并没有察觉,他口口声声要补偿的人,此时正站在窗外,纤细的身躯犹如风中的芦苇一般,摇摇晃晃,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明月忍住心中翻涌的怒气,扶着墙壁的手狠狠捏在一起,她怎么都没想到,逃婚时遇到劫匪的背后真相,竟然是这样!
洛芊羽!又是洛芊羽!她真是前世欠了她的,所以这一世来还债的!
好吧!是她占了原本属于洛芊羽的位置,她可以不跟她计较。可是轩辕少卿呢?如果不是她今天偶然听到他和璃贵妃的谈话,他是不是准备瞒她一辈子!
原本,她还因为自己没有真凭实据便怀疑轩辕少卿是幕后主使而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看来,他的行为比幕后主使者还要可恶!口口声声将正义道理挂在嘴上的靖王爷,他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竟然连一句简单的解释都不愿给她吗!
好!好得很!
明月突然想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轩辕少卿所有反常的举动究竟因为什么。
难怪,他送那么多东西给她!
难怪,他会莫名其妙对她说对不起!
难怪,他愿意心平气和跟自己说话!
难怪,他会在姚青青为难她的时候出面为她解围!
原来,都是为了补偿。
可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吗?他有没有问过,她稀罕不稀罕!
他知不知道她当时有多害怕,知不知道她为了保住清白一心求死。如果不是青山偶然路过救了她和苏颜,苏明月这三个字,如今是否便是牌位上的三个字而已?
不知怎的,心便狠狠痛了一下。明月强忍住泪水,她只是个普通人,心中虽然不在意轩辕少卿这个人,却还是因为他的做法觉得难过。
明月用力闭上眼,只当她今天没有来过,也没有听到过。她缓缓转身,脚下原本熟悉的道路却因为心中难平的情绪,变的陌生起来。忽而,明月脚下一滑,碰倒了放在地上的花盆。
花盆倒地的刹那,书房里已经响起璃贵妃惊怒的娇喝声。
“谁!”璃贵妃连忙跑到书房外,她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脑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一定要抓住偷听的人,否则刚才的话传到皇帝二中,他们母子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璃贵妃“呼拉”一把将门拉开,低低的“喵呜”声响起在回廊上,一道黑影从门前窜过,璃贵妃定神看了看那只兀自在回廊上来回奔跑的黑猫,不由松了一口气,高悬的心一下子落了回去。
“是什么?”轩辕少卿走过来瞧着回廊上的状况,眸底的幽光更加暗沉了几分。
“没事,只是一只猫碰倒了花盆而已。”璃贵妃拍着胸脯叹口气道:“罢了,今日母妃就先回去了。你且记着,眼下万万不能得罪了洛大人才好,其他的母妃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轩辕少卿目送着璃贵妃离去,待璃贵妃的身影隐没在暗夜里,他这才回神仔细看着那只躲在廊柱后面与他对视的黑猫。
一只猫吗?果然这宫里的野动物是该清理清理了。轩辕少卿环视周围一圈,目光陡落在明月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却在静静注视了片刻之后,转身回到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