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道长长叹一声道:“就像你的眼睛,本来不能视物,可偏偏你的眼睛与常人无异。同样的道理,也许,轩辕少卿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喜欢洛芊羽,你心底本也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样讨厌轩辕少卿。你还记不记得,老道曾经说过,若要你的眼疾痊愈,除非碰到一个恰当的机缘,方能化解此劫。”
“嗯,明月记得。”明月点点头,回忆起当初天机道长为她看眼睛时,对爹娘说的一番话。
天机道长曾说,她的眼睛虽是因脑部受到重创导致气血阻塞经络不通而引起,原本不重,却药石无灵针灸难治,实在是天下罕见的症状。
天机道长还说,万事万物自有缘法,她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但总有一天会突然恢复光明,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可是,我不明白,我复明的机缘和同轩辕少卿成亲有什么关系?”语落,明月脑中登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遂瞪大了眼睛道:“难不成,我复明的机缘,就在靖王府里?”
天机道长仍是呵呵笑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老道只能说,你命中注定有失明一劫,亦命中注定与轩辕少卿有此一段姻缘。但你复明的机缘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老道也无从得知。”
说罢,天机道长突然换上一种极为沉重的语气。“你可知你爹娘曾要老道为你卜算过你这一生的命格?”
明月摇摇头,确是从未听爹娘在生前说起过这件事。
“当年为你卜卦,卦象显示你这一生命格亦福亦祸。你二十岁前虽命途多变,却运道极佳,每逢绝境之时都有贵人相助。”
天机道长顿了顿,继而接道:“你命中有三劫,若能平安度过这三劫,便是一生平安富贵。否则,怕是要年华早逝,半生辛苦。”
听完天机道长的话,明月的心情也不由沉重起来。谁人不期盼自己这一辈子可以荣华富贵福禄双全,纵然不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也该平平淡淡安度一生。
天机道长见明月面露颓然之色,连忙出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老道说了,你的运道极佳,而且命途之中尚未有定数,是福是祸,全看你的造化。”
明月苦笑一声,摇首道:“所谓命运命运,命在运前,纵然我一生运道极佳,却也无法逆的了天命。不过,白胡子爷爷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一蹶不振,我会好好地活着,因为我身上还背负着爹娘的期望。倘若我如此便轻贱自己的性命,将来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爹娘的冥灵。”八壹中文網
天机道长因明月的话,赞叹一声,明月的心情亦是豁达的,一切随缘吧。命途多变又如何呢?苏明月便是苏明月,谁也改变不了。
“白胡子爷爷,您说我命中有三劫,那我当年失明之事,不知是否是其中之一?”
按照天机道长的话,她命中三劫,都会影响到她的寿命,当年不慎伤到头部之时,险些丧了性命,这跟天机道长的说法极为吻合。
“的确,你这第一劫,用你的眼睛抵了去,可这第二劫……”天机道长拉长了语调,沉默了须臾又道:“躲的过去亦或躲不过去,万般皆因缘而起,因缘而散。老道只能给你几句忠告,希望你能认真将老道的话听到心里去。”
明月极为认真地点点头,天机道长德高望重,他的忠告,必然是金玉良言,值得人记在心中的。
然而,天机道长的忠告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只是一个饱经人世沧桑的长辈对晚辈谆谆训导的平常之言。
天机道长对明月说,放下心中执念,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凡事太过执着,便成了妄念。妄念不消则心魔横生,心魔生则不得安。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人生在世,都会说这几句话。可是,能做到的人,何其稀有。
谁人不愿意圆满,谁人不寄望自己有所求便有所得。可得失之间的选择,总是有很多的不甘和无奈。明月自认自己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可明月却不敢对天机道长说,她做的到。
因为她现在就做不到,她始终忘不了青山如山间清风一般和煦的笑声,还有他握着她的手时暖透人心的温度。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忘记青山,才是她身为靖王妃应有的选择。尽管她们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是这个名字却像罂粟的毒一般,浸入了她心里。
莫青山这三个字,便是她难以放弃的执念。
天机道长走了,青山也走了,明月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往白水一样平静的摸样。只是,只有明月自己知道,在她表面的平静下面,已经有一些东西在悄然改变,无声无息地,倘若不细细地感受,就连她自己恐怕都是不能发觉的。
明月一直在考虑天机道长离开那天对她说的话,还有他的肺腑忠告。明月总觉着天机道长似乎在暗示什么,或者想引导她去想到什么,可她却始终没能抓到开启脑中灵光的感觉。
些许时日下来,参悟不透,便将天机道长的一番话渐渐淡忘,只以为她这一生再不济,也依旧是靖王府的主母,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干女儿。能在王府中如此平平淡淡安享一生,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人生。比起那些露宿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她已经幸运了许多。
明月垂首胡思乱想着,心中苦叹一声,执起手中的碗筷,蓦地一阵寒气迎面直逼而来,明月心中没来由一阵惊颤,抬头时,这才想起有名的冷面王爷轩辕少卿,正坐在她对面,与她同桌而食。
于是,明月的思绪便又飘飘然回到三日前,皇帝干爹突然亲临靖王府的一幕。那时,正值午膳时辰,皇帝干爹未预先通知靖王府,入王府时也未命人通传,她与轩辕少卿措手不及,这便让皇帝干爹知道了她自嫁入王府以来,都是与轩辕少卿分房而睡,分桌而食的。
明月与轩辕少卿苦心经营的友好形象,彻底土崩瓦解。
皇帝留在王府用午膳,明月与轩辕少卿陪膳。不愠也不恼,饭桌上也仅是跟轩辕少卿讨论了一些朝堂上的政务。明月乖乖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依照她以往的经验,干爹这副平静的摸样,才最是令人心惊胆颤的时候。
皇帝直到离去,都没有说什么。正当明月和轩辕少卿松了一口气时,连总管突然折返回来,带了一道口谕,说以后,明月与轩辕少卿不得分桌而食,若有忤逆,以抗旨之罪论处。
明月心中极度郁闷,同时又庆幸皇帝仅是下旨让二人以后一起吃饭,而不是命他们即刻圆房,变成一对有名有实却心意不通的真夫妻。
是以,这三日以来,明月一日三餐,便是在这种诡异阴森的气氛下用的。鼻端明明溢满菜肴的香气,身却置于万年冰窟中,凛凛寒气直往骨头里钻,胃口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月只能苦中作乐暗暗自嘲着想,如此也好,每天少吃几口饭,有利于保持苗条的身材。女子嘛,总是爱美的。
令明月惊诧的是,轩辕少卿身上虽然散发着浓浓不悦的气场,但他的食欲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除了不与她说话,其他的却是没有任何不妥。只苦了她每日要在用膳时受他浑身寒气煎熬,时不时地手脚冰凉颤上一颤。
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样虐神虐胃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忍耐这两个字,明月每天都要在心中写上几遍。
明月以为,只要耐心地忍耐一年,就可以平平静静地离开靖王府,过回属于她的天宽地广的自由日子。可是,她心境如水,却总是有人要在平静之中掀起波澜来。
明月从不曾察觉过,轩辕少卿偶尔会盯着她恬淡的容颜,或是远远看着她伫立花丛中的纤细身影,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转眼,明月嫁入王府已是两月有余。
秋阳依旧炽烈地高悬于空,夏日却是初见没落的光景,百花相继凋零,天气开始转凉的时节,京城里突然流传出关于明月与轩辕少卿这段无奈婚姻的谣言来。
谣言里讲,说靖王夫妇貌合神离,人前是一对鸳鸯伉俪,人后却是相看两厌视彼此为仇敌。
靖王爷对洛芊羽难以忘情,却苦于不能废去王妃,又不愿委屈心上人做小,只得迟迟未让洛芊羽过门。而靖王妃出嫁之前亦是心系当今太子,二人相知已久,却不能结为夫妻,成了平生最大的憾事。
这段谣言里说的基本都是实情,唯一说错的,便是明月心中那个人,并不是轩辕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