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引歌想起陈小春说过，蔢萝一般是单株生长，在有泉水的悬崖峭壁上，然而这里的蔢萝居然是一簇簇的，而且原比她之前看到的要大，薛引歌取下叶子一闻，味道比之前的要浓郁许多。
二话不说，薛引歌就用手扒拉土地，然后发现他们的根系居然是长在一起的，而且深不可测。
薛引歌惊讶之余，却在分析为什么这里的蔢萝和之前的不一样，像是变异了的品种一样，如果按照她之前想的办法的话，能否成功呢？
“薛小姐！”
陆续有人降落下来，薛引歌回头，招手道：“我在这里，你们过来帮一下忙！”
于是，薛引歌组织这些人小心翼翼地将蔢萝进行分批慢慢运送上去，直到这个时候，薛引歌才长吁一口气。
等到这批蔢萝运送完毕之后，薛引歌准备离开，却看到一旁的顾行止，忙问道：“江衍没事吧？”
“卫神医说，外伤比较严重，只是江衍的头部……”
薛引歌抓住顾行止的袖子，紧张道：“到底怎么了……”
“还要进一步查看，卫神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薛引歌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幸而顾行止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连卫梓然都没有把握的事情，薛引歌无比茫然：“那要怎么办，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
“开颅。”
“开颅？”薛引歌震惊道，“只有这种办法了吗？”
顾行止说：“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
薛引歌苦笑，在现在这个时代，开颅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不说脑部结构精密，一丝差错都出不得，单现在的手术环境，即便手术成功了，可是术后感染足以要了江衍的命……
“我们先上去。”
薛引歌想要自己绑着绳子攀上去，但是顾行止却将她背到背上，将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你现在的状态，我怕出事。”顾行止边打结边说，“你知道，我从不对你说谎，与其让你上去后失望，不如现在就告诉你真相。”
趴在顾行止肩膀上，薛引歌喃喃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已经欠了很多人命了……”
想起前世死去的那些人，薛引歌有些难受，最绝望的事情就是，她知道每个人的结局，但却无力去改变，有些事情甚至因为她的干预而变得更加糟糕。
“你从不欠谁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薛引歌将头埋在顾行止的肩膀，语气中已经有哭声：“可若江衍真的出事……那一定是因为我。”
无论是前世还是上上辈子，青柳先生都置身事外，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最后结局也是最圆满的那个。
可是当薛引歌知道江衍就是青柳先生之后，她没有办法释然。
江衍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碧鸢的结局……薛引歌忍不住呜咽，若不是她，碧鸢可能就不用死了，原因为那只是一个变数，可若是江衍也死了，她……
“办法并非没有。”顾行止安慰薛引歌说，“我们还有卫神医对不对？”
薛引歌擦干眼泪说：“我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你知道，我承受不起这个万一。”
顾行止说：“生死有命。”
薛引歌哭着说：“可江衍本就不该是死的那个人……”
“谁说江衍会死？你为什么这么想？”
薛引歌哭着，当然是因为她知道，要让卫梓然说出要开颅手术的事情，当然是严重到了极点，可是卫梓然解剖过几个尸体？她又没有做过开颅手术？还有手术后的感染，这么多不确定，她怎么能确定江衍就一定能活？
“如果江衍死了……”
“难道你也不活了？”
薛引歌擦干眼泪：“我怎么可能不活？我答应过你的。”
“江衍这个人一向命大，阎王都不愿意收的。”
薛引歌好奇道：“这怎么说？”
顾行止说：“我父亲与江衍是好友，他曾对我说过，江衍幼时和母亲去探访父亲，但是路遇大雪，突发雪崩，母子二人被埋在雪下，除了江衍，无人生还。”
“而且，江衍被埋一天一夜，救下之后也没有其他并发症。”顾行止说，“因为这件事，江衍像是冲破了桎梏一般，才思文涌，下笔如神，渐渐就有了神童之名。”
薛引歌听得入神，想起之前江衍的梦话，不由得心一软，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所有人都以为他经过此事之后会性情大变，但是江衍……”顾行止说，“有人传言他大概是被雪冷了身心，所以一直冷情冷意，醉心于文。”
薛引歌看向薛引歌说：“所以，你早就知道江衍是青柳先生？”
顾行止耳根微微发红，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当初我父亲昏迷后，江衍来寻他，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江衍不得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他希望我对你隐瞒。”
“我又不怪你。”薛引歌说，“我也是去了京城之后，无意中才得知江衍就是鼎鼎大名的青柳先生。”
转移了换题，薛引歌反而有些释然：“我记得你当初说想成为青柳先生那样的人，现在可还未改初衷？”
顾行止沉默，薛引歌以为他不会回答，但是却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从未改变，我反而羡慕他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薛引歌笑说：“你也开始过另一种人生了不是吗？从沉船事件开始，你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也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何况你现在还有我。”
顾行止“嗯”了一声，薛引歌知道他又是在害羞。
不知不觉两人就渐渐上到了出口的位置，圆儿大喊说：“小姐，还好你没事！”
薛引歌环顾四周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一行人陆续下山，薛引歌问向裴昊然说：“江衍他……”
“之前已经送下山，这会儿应该到了，卫神医正在给他诊治。至于其他的，卫神医并未留下。”
薛引歌沉默，圆儿忙安慰说：“衍公子一定会没事的，不过，小姐，你可真的把我们都吓死了。”
顾行止牵着薛引歌，片刻之后，在她面前蹲下说：“我背你下山。”
薛引歌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没受伤……何况，我真的没事，你之前肯定都力竭了，这会儿山路崎岖。”
薛引歌还想说，顾行止直接搂住她的双腿，于是薛引歌不得不趴在他的身上，然后在众人不明又明的眼神中，安稳地在顾行止背上下山。
“引歌，对不起，这一次是我疏忽了，没有保护好你。”
薛引歌越发愧疚：“若不是我思虑不周，和圆儿就那样上了山，也不会这样，还连累江衍……”
“我这些时日忙于政务，未能照顾到你，是我的不对。”
薛引歌哭笑不得：“我……这真不能怪你，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不会这样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也绝不对再发生。”
顾行止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天说：“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如果你因为我而奋不顾身的话，引歌，我不愿意。”
薛引歌只能承诺：“我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你真的不用过于担心我。”
终于下了山，薛引歌一到县令府，直奔江衍的房间，卫而卫梓然正在脸色凝重地给江衍把脉。
“卫神医，江衍他……”
“死不了。”卫梓然看向薛亦歌说，“但是他能醒过来也要靠奇迹。”
薛引歌忙拉着卫梓然出了江衍的房间，无比焦急：“那到底应该怎么做，真的要开颅吗？”
卫梓然语气黯然：“我只有一成把握。”
“这怎么说？”
“药王谷留下的医书有记载，但是江衍这样的情况我并不能保证。而且，我从未操刀过开颅手术。”
“那还有谁能做？”
卫梓然深深地看了一眼薛引歌说：“他的头部受到重创，我猜测他颅内有大量淤血，所以才会至今昏迷不醒，只要把这些淤血取出，就能醒来，但是我不能保证我能完好无损地做完这一切。”
“如果祖师爷还在的话，或许他能做到。”卫梓然遗憾道，“可是祖师爷早就仙逝了，他这开刀医术因为太过惊世骇俗，无人敢学，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祖师爷的医书才决定……”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只有奇迹出现才有可能。”
薛引歌抱头，卫梓然忙关切道：“你也头痛？是不是……”
“不，不是。若不是江衍一直护着我，我根本就……”
卫梓然却说：“你不知道，你和圆儿一下午没有消息的时候，顾大人差点把县令府都给掀了，整个杭山县都差点被扒皮。”
薛引歌茫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大人突然心悸，完全喘不过气来，他感觉到你可能出事了，所以就去找你，谁知道哪里都找不到你。”卫梓然接着说，“后来圆儿传来你跌落山崖的消息，他差点没疯掉。”
“我不知道……”
卫梓然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男女之情，但是我猜想你从见到顾大人就一直在说江衍的事情。即便江衍的事情万千火急，我也希望你能照顾到顾行止的心情，他的难过不比你少多少。”
薛引歌沉默，她似乎确实是这样。
“当初药王谷有人求医，一对夫妻。妻子为了生下孩子差点连命都没了，而丈夫第一个询问的居然是孩子是否平安，而且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妻子……”卫梓然有些唏嘘，“后来，妻子在谷内休养，有一天却抱着孩子一起调下了深裥，我们在谷外的一条河里发现了她们的尸体，而她的丈夫后来，疯了。”
卫梓然语气沉重道：“生离死别在药王谷，我已经看过太多，一路行医，世态炎凉我也都经历过，这样的故事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不希望你们也这样。”
薛引歌不由得抱住了卫梓然说：“谢谢你，你真伟大。”
卫梓然有些手足无措：“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大夫的天职，有什么伟大……伟大的，我当初选择了这条路……还真的没有后悔过。”
薛引歌笑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名扬天下的神医，受万人景仰，百世香火。”
卫梓然愣住。
薛引歌见到顾行止的时候，他正在吩咐着裴昊然什么，薛引歌仔细一听，才知道他吩咐裴昊然等人，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各种能救命的药材招来，钱财不是问题，代价也无需多提。
轻咳了一声，顾行止看向她，其他人领命陆续退了下去。
“江衍还是昏迷不醒。”
“我知道。”顾行止说，“我当初答应过你，不会让他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薛引歌抱住顾行止说：“我知道。”
顾行止像是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对薛引歌说，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比谁都要难过，比谁都希望江衍能够醒来。”
薛引歌看向顾行止说：“但是，就像你当初安慰我一样，你也要告诉你，无论如何，江衍的事情责任不在你，也不在我，不必让自己成为罪人，这并不是江衍所希望的那样，好吗？”
顾行止苦笑道：“我知道。江衍这个人，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才明白当初碧鸢死后你那种自责。”
薛引歌说：“你为什么要自责？江衍的事情……”
“我知道江衍喜欢你，从不是假。”
“这怎么可能……”
“我喜欢你，所以能看出他对你的喜欢。如果他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豁出命来救你？”顾行止苦笑道，“可我明知道他对你的喜欢，却……”
薛引歌一头雾水：“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我想，当初他是准备跟你告白的。”顾行止说，“你还记得当初薛引秋拿出来指证你有奸夫的那些诗词歌赋吗？答案就藏在那里，而我那时候就发现了，只是不知道后来的江衍就是青柳先生……”
薛引歌瞠目结舌，顾行止却继续说：“后来，江衍得知你的身份之后，一直将自己的心意埋藏，而我则有意无意将你们分开，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我怕你也喜欢上他，在知道他是青柳先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