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淑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头发盘的十分利落，一身墨绿色的金丝绒旗袍，端庄又稳重。
顾月局促地跟在陆之初身旁，周天德殷勤地一样一样将礼物从车上拿下来交给张宅的管家。
“姑妈好。”陆之初对着孔淑华礼貌地鞠了一躬，一旁的顾月也赶紧跟着叫了一声“姑妈好。”
来之前她特意问了陆之初要怎么称呼孔瑞麟的姑妈，陆之初让她大可随着孔瑞麟叫。
“宝珠！”孔瑞麟穿着一身米白色镶回纹边的棉布短打，这样的天气里也不觉得冷，“哎呀，你们可来了！我跟小白一只在等你们呢！走啊！我带你去看看小白！”
孔瑞麟拉着顾月就要走，顾月为难地看了一眼陆之初又看看了孔淑华。
孔淑华微微一笑，“去吧，这个疯丫头整个晌午都在盼着你们来，念叨的我要烦死了。眼下你来了，就且同她去玩罢。”
顾月得了孔淑华的同意欢欢喜喜地被孔瑞麟拉着往后院跑，孔瑞麟一边跑一边叫着小白，不过三五秒的功夫，顾月就听到了几声狗叫。
看到小白的一瞬间，顾月忽然就明白了中午吃饭时楚怀仁颇有深意的神情——小白……一点也不小。
“宝珠宝珠，我给你那个球啊，你同小白玩一玩，它很听话的，性格特别好。”孔瑞麟对着小白说了一声“坐下”小白伸着舌头异常乖巧地就坐在了她和顾月面前的草地上。
顾月瞧着这站起来快有一米高的米黄色大狗想摸又不大敢伸手，“这是什么狗，这么这样大一只？我当时听说叫小白，还以为你是养了只京巴。”
听了顾月的话孔瑞麟哈哈大笑，“谁要养那么小的东西，一点也不威风。这是阿富汗猎犬，别人送给我爹的。据说是英国带回来的！”顾月说道这里想起陆之初来，“倒是可以让你陆叔叔瞧瞧，他不是在英国住过好些年吗？呐，给你球。”
顾月从孔瑞麟手里接过一只网球，瞧着这球上的牙印子就晓得，这大概是小白比较爱玩的游戏项目，“我扔出去就好了？”
张宅的后院特别大，种了许多的树木花草，孔瑞麟抬手往后头一指，“使劲丢，小白找的回来！”
顾月把手包放到不远处的一张滕桌上，然后使劲的对着后院一丢，小白仿若离线的弓箭一般，迅速地就冲了出去，然后不过十来秒，它就叼着小球开始往顾月身边跑。
“它好厉害啊！”顾月从脚边的地上捡起小白叼回来的球，“都是你教的吗？”
孔瑞麟自豪地点点头，“你不晓得，它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听不懂中文的，什么坐下、趴下、吃饭这样的命令一概只听得明白英文。我那时候还在北平，整日里只要没事就在训练它，过了小半年它才听得明白中文。”
顾月觉得十分好笑，“所以这是一只会英文的狗吗？”
孔瑞麟顺着小白的长矛慢慢地抚摸着，“是啊，博学多才的狗。”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这边院子里顾月同孔瑞麟与小白玩的高高兴兴，那边屋子里头陆之初与孔淑华可谓相谈甚欢。
“令尊令堂何时来？”孔淑华比陆之初大了整整一旬，按说这点年岁算不得是陆之初的长辈，但眼下顾月叫她一声姑妈，陆之初自然也就成了她的晚辈。
“两日之后的火车到宜川。”
孔淑华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八日晚上就让宝珠住过来吧，虽然不晓得在上海是什么样的习俗，在这边按理说新婚的小夫妇头一个月都是不能见面的，不过眼下新社会了，倒也不比非要遵守，所以我想着，头三天不见也就够了。”她这番安排完全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的考虑，这些事情她都经历过，其中各种说道，也就都是明白的。
陆之初点点头，“麻烦姑妈了。我们如今住的宅子原本就是顾家的，如今准备仓促，倒是给姑妈添麻烦了。”
顾月家的事情孔淑华听孔瑞麟说过一些，然后她让在宜川财政局里头工作的丈夫打听了一下顾家的情况，听说了顾家的事情后晓得顾月是个本分女孩子，这才放心孔瑞麟同她继续玩下去。
“我听二宝讲了一些，宝珠虽说是个可怜孩子，但终究还是好命的。这人世间啊，世事无常。因缘际会谁又说的准呢，她能遇见你也是你们的缘分。”
陆之初一听孔淑华的话就晓得这位也是个信佛的，“是，十来岁的时候我妈就总让我学会随缘。”
这样的深秋里，顾月穿着羊绒大衣同孔瑞麟与小白玩了一会就出汗了，可她又不敢脱外套，很怕一热一凉在生病了。
“二宝，我们进屋看看吧，你瞧，我来了也没同你姑妈说上几句话，是不是太好？”顾月跑了个小脸通红，她抬起一只手来做扇子状扇来扇去的。
“我姑妈脾气可好了，她才不会挑你的不是，不过我瞧着你也累了，咱们进去喝杯茶歇一歇也是好的。”孔瑞麟说完这话揉了揉小白的狗头，“小白，你在外面自己玩，我们进屋去了。”
小白似乎是听懂了孔瑞麟的话，它从嗓子眼里“嗷呜”了一声，仿佛是说它知道了。
孔瑞麟领着顾月从正房里通花园地后门进了屋子，“他们应该在大客厅里头，我先带你瞧瞧给你准备的房间去。”
顾月跟着孔瑞麟从侧楼梯上了三楼，她觉得这张宅可以他们家大多了，老顾当年说自家的宅子在这宜川数一数二，实在有些井底之蛙了，“这房子这样大，平日里遇得上吗？”
“大家的生活习惯大抵是固定的，想要找到倒是挺容易的。但是我同你讲，若是你有心躲着，那在这房子里十天半个月遇不见一次也是可能的。”
“那不是天天都在捉迷藏？”
孔瑞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顾月，眼神有点悲伤，“我小时候也来这边住过一阵子，那时候表哥还在我们倒是经常玩，我回北平后没有多久，他就生病了，看了好几个地方的医生，最后也没留住。”虽然这房子大到她们在这边讲话，孔淑华和陆之初在客厅是断然听不到的，孔瑞麟还是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后来姑妈在没有过孩子，我爹就是不是把我送来陪陪她。”
顾月听完孔瑞麟的话觉得孔淑华也是个可怜人，“咱们快点去看看房间，看完就下楼陪姑妈聊聊天。”
孔瑞麟带着顾月进了一间大套房，套房外间是个书房，书房里头摆了一架三角钢琴，“这房间平日里是我住的，前天我搬到隔壁去了，如今一应物品都换了新的，你看。”他推开卧室的房门，之间卧室里从窗帘到床铺地毯，全是喜庆的大红色。
顾月一听说这个房间原本是孔瑞麟住的就十分不好意思，“我不过就住一晚上，怎么还把你给挤出去了？”
孔瑞麟摆摆手，“这都没什么，我姑妈说了你8号晚上就要过来住了，新婚夫妇结婚前都是不见面的。”
这事情顾月还是第一次听说，冯月珍大约是生气她要去绥远，那晚聊过之后一直都没有同她讲过话。
“这么早就要来了？”
“怎么？舍不得呀？”
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孔瑞麟同顾月从卧室探头出去看，来人正是孔淑华和陆之初。
“姑妈。”顾月对着孔淑华微微一笑，因她的揶揄小脸翻红。
“你8号晚上就住过来，到12号之前若是上学晚上叶童二宝一道回来就好。”孔淑华拉着顾月的手在卧室里走了一圈，“这屋子里的东西你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尽管说，都是我同二宝的主意，也不晓得你是不是喜欢。”
顾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然后对着孔淑华鞠了一躬，“姑妈，屋子里头的东西我都喜欢的很，我没有想到竟然这样给姑妈添麻烦。”
孔淑华瞧着顾月的样子也看得出来她不是在敷衍自己，“你满意就好的，二宝跟个野小子似得，她的主意我都不敢信。如今这里就是你的娘家，往后就是结了婚也常来玩。”
“她婚后要去绥远的。”
孔瑞麟抢在顾月前头作了回答，孔淑华听了这话十分意外，她拉着顾月的手问，“怎么要去绥远？我听说那边的时局可不怎么好。眼下都是往外走的，你怎么还要往那头去？”
顾月看了一眼陆之初，陆之初马上将话题接了过来，“回姑妈的话，这事情都怪我，是我要去傅司令哪里，连累这她也要同我涉险。”
孔淑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往后能多个人陪我了，也罢，你有心报国自然是好的，我也不能劝你们不要去，只是过去之后万事小心，回头我也写封信去给老傅，让他对你多关照些。”
孔瑞麟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姑妈认识那位绥远的傅司令，“姑妈你认识傅司令啊？”
孔淑华斜睨了孔瑞麟一眼没有接话，“咱们下去坐坐，老张估计就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