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沈衍宫中时，发现他正在看《四书》，关清秋在一旁磨墨，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那一篇刚好说的是君臣之道，便道：“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圣上怎么看起这个了？”
早朝时谈起江南巡抚职位空缺一事，高和昌女儿有了龙种，最近更是春风满面，在朝堂上振振有辞，沈衍看的厌烦，直接退朝了。
刚才翻起四书，不由得看了起来，他听起关清秋也懂这个，兴致勃勃道：“你怎么看君臣之道？”
“臣妾不懂这个，只是幼年时常看恩师写《孟子》中的一句话。”
“哦？”
关清秋边磨磨边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沈衍细细把这话咀嚼了一遍，淡淡问：“那臣子视君为寇仇又该如何？”
关清秋恍若不觉，低声道：“臣妾不知什么君臣，只是觉得‘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句话极好。”
沈衍点了点头，嘴角轻轻扬起：“你刚才说恩师，是谁啊？”
关清秋道：“是关老爷子。”
“怎么是他？”
“臣妾身为女子，并不曾入关老爷子门下，只不过读过关老爷子写的《秦川传》，私心里十分佩服，故此这样称呼，望圣上不要见怪。”
沈衍望着她，眼眸平静。
关清秋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淡淡岔开话题：“圣上看来半天书，喝盏菊花茶吧，臣妾叫人加了蜂蜜，清火明目的。”
此刻的关清秋低眉顺目，但是沈衍知道她一定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她藏得这样好，一定是不愿让人知道，沈衍不愿逼迫她：“拿来吧，朕刚好口喝了。”
……
南安王府
小桃正坐在沈裕腿上：“王爷，要不然我去侧妃道个歉吧。”
沈裕正温香软玉抱得正欢，闻言不甚在意：“提她做什么？”
“可是侧妃毕竟是小王爷的母亲，要是她真有意逐我出门，到时候可怎么办呀。”小桃在靠在他肩上，伸手戳了戳沈裕胸口。
沈裕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么乖巧可爱……”
小桃眨了眨眼睛，顿时里面就泛起了水花：“从一开始侧妃不喜欢我，小桃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侧妃动辄打骂，幸好王爷把我接过来了，要不然小桃只能来生当牛做马才能报答王爷大恩了。”
沈裕看见小桃模样，对关寄云不禁升起了厌恶之情：“自从之前的那个死了后，不知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见他唉声叹气，小桃刚准备说几句话，书房门被敲了两下，小桃推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带着兜帽的高大人影。
沈裕脸色微变：“小桃，你下去吧。”
宇文跋转身关上门，他已经被沈裕的态度拖得不耐烦了，直接道：“你究竟准备何时动手？”
“大人稍安勿躁，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宇文跋冷笑一声：“早知道王爷性子如此稳重，实不该将我王的大事交给王爷。”
沈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宇文跋也不看他，掉头就走。
“——等等。”沈裕脸色难看，道：“宇文大人且慢，三日之内，必给你一个交代。”
宇文跋闻言转身：“王爷此言当真？”
沈裕点头。
“那我就静候王爷佳音了，希望王爷不要再让我失望。”说完他起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五月二十，大理寺走水。
掌刑狱案件审理的大理寺，连在一起的二十三间牢房，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当晚火光冲天，大理寺众人全部爬起来救火，大理寺卿慌得裤子都没穿好，一半里衣露在外面晃晃荡荡，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巡防营让人赶来。
晚间一片兵荒马乱，所有人都没停过，纵然这样，也没挡住熊熊燃烧的烈火，二十三名犯人都葬身在了这场大火里，另外还有数十名守卫也一同丧生，这场火烧的莫名其妙，死伤众多，闹得满城皆知。
开朝时，位九卿之列的大理寺卿当朝请罪，沈衍一怒之下，当即责免了他的职位，另外究责了当夜执勤以及大理寺卿的一干官员。
……
“小主？”
顺苏进来的时候，关清秋正侧坐在窗棂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沙沙的打在屋檐上，门前一滴一滴的下来，雨打芭蕉，声声清脆。
顺苏感到有点奇怪，不禁说了几句话。
但是关清秋像是没听到一样，一个字都没会，她静静的站到了旁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关清秋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优雅。
顺苏连忙堆笑道：“小主这是要到哪里去？”
“……清昭殿。”
过了半晌，声音才飘了过来。
她的身影消失在宽大的朱门后面，一身浅白的布料在细雨中是淡淡的青白，乌黑的发像是遗失了千年的墨玉，夹杂着风雪的味道，说不出的冰冷和血腥。
顺苏在里面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圣上呢？”
李玉正在外面站着，被关清秋吓了一跳，见她身上湿了便道：“容华这是怎么了？这外面下雨怎么不打把伞呢？”
“圣上呢？”
关清秋的眼神看的李玉一凉，他下意识道：“在里面。”
关清秋直接走了进去，里面圣上和佳贵妃的父亲高大人正在谈论事情，李玉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进去。
上官容华得宠，想必进去也无事，他要是进去平白无故讨一顿骂，实在是不合算。
李玉不知道，他这次没禀告，给沈衍带来了多少麻烦，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关清秋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噩梦，一步一步走近了这个吃人的皇宫，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色已经渐渐的晚了，宫烛在精致的灯架上安然放置，光华摇曳的室内静寂无声，隐约透出两人身影，一个是沈衍，一个肚腹肥大，是高和昌。
里面沈衍道：“都处理好了吗？”
高和昌的声音传出来：“还请圣上放心。”
沈衍似有叹息之意：“关卿啊……”
高和昌说什么关清秋已经听不到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沈衍一直不放父亲，原来沈衍才是……
关清秋指甲清白，发抖般的死死掐进了肉里，但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关清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那个清照殿，殿里的主人一日前还带她看了一夜的花灯，那天晚上睡莲无声无息的绽放，静谧安心的气息几乎要倾入睡梦中。
沈衍温和深情的表象在她心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悍厉如同厉鬼一样的影子。
晚上沈衍来的时候关清秋在床上躺着，沈衍以为她睡了，动作轻柔的盖上了半边被角。
他不知道的是，里面的关清秋浑身冰凉，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
天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其实淡色的衣服穿在沈衍身上是很好看的，她不可抑制的想到沈衍以往种种，看似什么都淡然处之，不知道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平淡。
如果哪一天沈衍发现了她的秘密，是不是也会眼睛都不眨的杀了她……
关清秋控制不住恐惧，这个想法在她心里越扎越深，几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惊悸难安。
又一个从梦中惊醒的夜晚，关清秋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外面晦涩的雨幕让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面，雨水顺着竹叶细碎的枝叶凝聚成一滴打在地上，如同永远不会停止的悲伤。
关清秋穿着薄薄的单衣坐在窗前，竹叶潇潇，沙沙作响。
直到天上出现鱼肚白时她才起身，没让下人进来，随手披了件天青色袍子就出门了。
几日阴雨，佳贵妃心情也想这天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来，今日很早就被雨声闹醒了。
“春雨！”
春雨刚坐在门边打瞌睡，被佳贵妃的声音惊醒了：“娘娘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把本宫父亲送来的东西拿来我瞧瞧。”佳贵妃懒懒道。
“是。”
春雨端出来一个纹理精致的红木长盒。
佳贵妃生出两根手指慢慢打开了盒子，看见里面的紫参眼睛一亮，自从她有了龙胎后，佳贵妃第一次见到这么名贵的药材。
春雨也惊叹道：“老爷真是顾着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怕只有皇后和太后那里才有了。”
佳贵妃脸上也露出喜色，边摩挲紫参边道：“那是自然，父亲可就我一个女儿，不给我难道还给我那不成器的大哥不成。”
春雨叹道：“幸好娘娘有上天庇佑，顺利有了皇子，也不枉费小德子牺牲了一条命。”
佳贵妃知道春雨与小德子有旧，岔开话题道：“近日父亲有送信过来吗？”
“还没。”春雨道：“娘娘不必担忧，你如今这样还怕什么，圣上说不定过几日就解了娘娘的禁了。”
佳贵妃听春雨提到圣上，想起当日情景，尤心有余悸。
她想起来一件事：“近日圣上有派人过来吗？”
“这……”春雨呐呐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