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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梦魇时(1 / 1)

愉贵妃走了之后关清秋独自躺在偏殿中的香妃小榻上,薄薄的衣服搭在身上,外面的风一丝丝吹进来,带来微微凉意的同时,也让人心旷神怡。窗边的淡淡月华浅浅浮动,透过霞影窗纱漏进来,模糊地洒在案几上,清水点墨似的影子轻微晃动。那弧度看久了,仿佛与朱红的窗棂融为一体,正在睡意上涌之时,听见有小小的声音。

“小主,小主。”

关清秋阖上的眼睛慢慢睁开,出声的人是喜儿,她走进来道:“许嫔在冷宫闹得厉害。”

关清秋倚在软枕上懒懒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是。”喜儿道:“许嫔在冷宫中,整日对小主,加以咒怨,话语污秽,实在是让人不忍耳闻。”

关清秋不以为然道:“她骤然失宠,自然一时间接受不了,随他闹去吧!”

“小主不知道,她不但辱骂小主,话语中还涉及小主家人,说……”喜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顺苏进来放东西,听闻神色一凝,先把香拿进来换进鎏金百合大鼎中,然后道:“的确,小主不与他计较,是小主的仁德,只不过这样,这样闹下去,怕是会有损小主的名声,”

关清秋闲闲翻着书,道:“她已入冷宫,我若是现在对她穷追不舍,未免让人觉得我过分阴毒,反而在宫中不利,不如随她闹去,等过段时间,在想办法处置了她,到那时自然宫中再无什么疯言疯语了”

顺苏眼睛慢慢亮起,含笑道:“小主思虑周全。”

关清秋的身体并无大碍,手上的伤已经慢慢好转,并没有留下什么伤痕,闻笛的身子也在慢慢康复,前朝事情渐渐安定,沈衍没前段时间那么繁忙,也来的多了,关清秋在沈岩面前不动声色,并没有提及什么,闻笛也耐得住性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旁人问起寥寥几句便打发了,自此后宫,那些留言渐渐平息,仿佛四平八稳的水面一样,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波澜都在底下呢。

洪庆十一年三月十六,关清秋被晋封为容华,虽然从贵人晋封到容华,只是小小的一级,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宫中,几位宫嫔晋封一向是重大庆典之时,关清秋这样骤然晋封也算是件喜事,少不了要用迎来送往恭贺。

后宫中,众人言语之上对关清秋就更为客气,言语之上少不了有几分恭维,对此关清秋才来宫中时,还觉得不太自在,现在已经能游刃有余,无论位分高低都和颜悦色,并无半点骄矜,她现在知道了,在这里,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背后数不清的黑手就能像跗骨之蛆把你包裹起来。

这日关清秋从愉贵妃处回来。

晚上暮色四合,天气渐渐的阴暗下来,那乌色慢慢扩大时,皇宫中的红墙朱瓦显得越发的暗淡,就像一副苍茫的褪去颜色的图画一般。

等到整个天空,都是一片墨蓝时,下面的宫灯一盏一盏点亮起来,皇宫中的红灯,自然是繁华巍峨,基本都有一人高,笔挺的铜质护窗中,是一盏盏一以燃油灌注的高大灯楼。

不远处内监在点灯,每隔几步就给人照着明,见她的软轿过来,静静的跪下行礼。

回到宫中时,喜儿她们正在准备晚膳,时辰不早关清秋用了之后,顺苏道:“奴婢服侍小主睡下吧。”

关清秋点点头:“今日你走了许多路,也累了,无事早些就寝吧。”

顺苏含笑点头,从宫女手中接过铜盆,用里面干净的清水替关清秋卸了钗环胭脂,扶上床后又放下轻软的丝帐,留了盏幽微烛火便悄悄退了下去。

关清秋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外面仿佛是下雨了,连日晴好,终于在今晚下雨了,风雨渐渐变大,敲打着外面的树枝,在窗子上沙沙作响。阁内只有铜漏叮咚作响,单调的重复着,一时间连光阴仿佛都在一寸一寸消磨着。

她正不知道想着什么,突然一道亮色闪过,有那么一瞬殿中都是雪亮的一片,是闪电。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骤然响彻在天地间,把枝桠都吓的颤抖不止,这声雷过后雨势变大,仿佛鞭打着整个皇宫,风雨之声大作,声音哗啦哗啦的响起。

烛火星星点点,跳跃在鲛纱帷帐上,微弱的昏黄灯光一直延伸到寝殿深处。

外面雷声不止,关清秋在半梦半醒见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步伐,仿佛有宫人在说话,声音激烈,如同惊破湖面的碎石。

随即低低的人声响起来,似乎是在斥责,随即两人说话声慢慢隐去,这时风雨变小,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关清秋想睁开眼睛,却又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一早,关清秋就问起:“昨夜你们在说什么?”

顺苏正在帮她挽着发髻,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许嫔死了。”

“什么?”关清秋失声道。

“真的,奴婢听淑妃宫的郭俞公公说的。昨夜便有人发现了,喜儿要告诉小主,我怕小主睡不好,便拦住了。”

外面雨已停,屋檐还是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关清秋勉强一笑。

她心中还是有些心惊,在宫中,死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是因她而死的。

顺苏静静的梳妆,片刻后柔声道:“许氏是死有余辜,以她张狂的性子,害的肯定不至小主一人。”

关清秋点头,但是心中并没有完全释怀。

宫中数流言传得最快,任何事情一经传播,便总是小事化大,最后总变幻出许许多多不同的版本,上官贵人和陆美人被许嫔阴害,险些丧命的事早就在宫中私底下传遍了,后来上官贵人虽然无事,陆更衣却伤得不轻,连侍寝都受了耽搁。

近几日更是不得了,许氏在冷宫自尽身亡,都疯传是因为紫台宫这两位的缘故,逼的许氏在冷宫都不得安宁,最后迫于无奈惨死冷宫。

听说许嫔死的时候穿了一身。

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照儿回去说给关清秋听得时候气得眼圈都红了:“分明是许氏自己做的孽,偏偏按到小主头上,这些人干活不利索,胡说八道倒个个是把好手,哪天非要禀告了皇后娘娘,把你们一个个打发去了辛者库才好。”

关清秋慢慢拨着景泰蓝镶红珊瑚耳环:“是不是都在说是我逼死了许氏?”

顺苏换了盏冒着烟的热茶,道:“小主不必在意,宫中这些人的浑话一天说到晚,要是真计较起来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关清秋点点头。

顺苏道:“奴婢还打听到一事,有人见到伺候淑妃的芸心,悄悄见过御花园的负责工匠的小唐,奴才记得,前段日子去御花园勤快的除了孙更衣,许嫔,剩下的便是淑妃了。所以奴婢怀疑,此事只怕淑妃也脱不了干系。”

关清秋眉心仿佛有乌云凝滞,厚厚的一散不散:“淑妃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在人前装的那样好,原来也是个不省心的。”转眼她冷笑道:“我竟然一丝都没看出来。”

顺苏道:“面具戴久了,别说旁人识不得,怕是自己都弄不清了。小主不必自责,有些人日久才能见人心。”

喜儿在旁边道:“我们要不要找了人证到圣上那里去揭发他们?”

关清秋道:“不必,两人见面算什么证据,就算禀告了圣上又能如何,何况她身上怀着龙种,这时再大的事情圣上都会放到一边。”

“往深处想,要真是查出了证据反而是让圣上为难,不惩处与宫规不合,惩罚了又于心不忍,太后盼孩子都盼了多少年了,真惩处了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会放过我?”

“是这个理。”顺苏脸色微沉:“可是淑妃要是诞下龙胎,贵妃就是指日可待,到时候我们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夜色慢慢低垂,天际的最后一丝余晖慢慢收拢在无边夜色中。紫禁城辽阔的天空渐渐爬上了墨汁。

关清秋手上的缠丝嵌三色宝石戒指牢牢的烙在掌心,带来一丝丝皮肉刺痛,却也让心头更加清醒,她冷声道:“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就等着她露陷的那一天。”

顺苏道:“宫中的传言小主预备如何?”

关清秋看着外面,这个春天,就算是大好的春光,也总感觉到阴翳的的气息慢慢沉浸过来。

她的呼吸渐渐沉重,沉默片刻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顺苏几人都面露不解。

关清秋示意几人上前,轻声说了几句话。

几人听了先惊后喜,然后对视一眼后,俱是一笑。

宫中谣言愈传愈烈,从开始的许氏穿了一身红衣已经演变到许氏死的冤枉,怨气冲天不说,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事情。比如说那冷宫昨天又死了一个人,听说是被活活吓死的,紫台宫的两位主子都吓的不敢出门了。

许氏突然被打入冷宫,本来宫人就多有议论,如今加上这些亦真亦假的传闻,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也让宫人们更加好奇了,于是此事沸沸扬扬的传了出去,阖宫没有哪个宫不知道的,一时间闹的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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