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红日没有出现在天空,取而代之的是云海和微风。 魁寿街上灰蒙蒙一片,三座八角牌坊庄严肃穆屹立街头,街道正中淮南萧氏诺大的府邸之内,仆人丫鬟收拾着宅子的角角落落。东厢房是府上大少爷住的屋子,因为萧楚杨的嫡长子在穷乡僻壤当县令,这东厢房自然就归萧庭了。 时间是日上三竿,虽然没有太阳,但早朝会快要散了,相府的诸多幕僚已经去了萧楚杨的宅院等候。丫鬟抱着脸盆站在大少爷的房间外,用靴子轻踢着房门: “公子,公子!起床啦,老爷回来瞧见你还没起来,肯定把你送到宫里去探望太后娘娘……” “嗯……太阳还没出来了……”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响起,稍许过后,房门打开,一身白色睡袍,头发和鸡窝似的萧庭走出来,睡眼惺忪,手上还拿着把扇子摇摇晃晃。 萧庭这几天可谓是春风得意夜夜笙歌,前些日子拿着太后买胭脂的银子,在梅曲生和许不令之间做了个正确的选择,赚的是盆满钵满,至于买胭脂?唉,姑姑顶多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又不是第一次了。 萧庭慢吞吞的洗漱后,边走边摊开手,丫鬟在后面熟练的穿着衣裳,劝道:“公子,今天可能下雨,就不出门了吧?”
“下雨怎么了,我坐车,雨又淋不到我身上。今天晚上龙吟阁新开了个盘,赌谁先成为宣和八魁的第一个美人,这不是白送银子嘛,除了宁仙子不可能有别人……” “可是公子,上次你赢得银子已经花干净了,太后的胭脂还没买了……” “这个简单,你去宫里和巧娥说一声,就说胭脂涨价了,再要一些……” “啊?太后知道怎么办?”
“怕啥,姑姑又不会……” 萧庭正说着话,忽然瞧见大门外,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走进来,标志性葫芦般的身段,双眸如丹杏,红唇如朱漆,穿着简单素雅,骨子里的那股高贵与傲气却无形中让人不敢直视。 “妈耶~” 萧庭一个机灵,唰的一下躲在了柱子后面,用扇子遮住脸。丫鬟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躬身低头: “参见太后。”
女人蹙眉走到柱子跟前,偏头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萧庭:“庭儿?你躲在这里作甚?看到姑姑不开心?”
萧庭脸色煞白,一副‘吾命休矣’的模样:“姑姑,胭脂已经买了,我这就回去给你取来……” 女人双手叠在腰间,仔细打量一眼,便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你大姑,不是湘儿。”
“……” 萧庭神色一僵,偏过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发髻是未出阁的款式,头上的花簪也不是太后姑姑喜欢的,气质也有些许不同。 “呀~姑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淮南嘛?”
萧绮笑容平淡:“年前就通知我要过来了,府上还派人出城迎接,你不知道?”
“有嘛?”
刚刚起床的萧庭,看向了最为信任的丫鬟。 丫鬟眨了眨眼睛,一副‘和公子说了八百遍你不听’的模样。 萧绮一袭黑色长裙立在廊道间,许久不见这个侄子,心情其实不错,也没有深究,只是上下打量一样: “准备出门?”
萧庭见来人不是发疯了的太后,心里放松许多,整理衣衫,做出温文儒雅的模样,轻笑道: “准备去国子监,昨天松夫子教《礼记》中的《学记》篇,让我在家自己研读,今日中午考核。”
“哦。”
萧绮点了点头,微笑道:“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听语乎!下一句是什么?”
萧庭呵呵笑了下,抬起手来,一副准备大展所学的模样,眨了眨眼睛: “……姑姑车马劳顿,应该累了吧,庭儿送你下去休息?”
萧绮微笑了下,转身离开了廊道:“抄《学记》一百遍,三天内送到书房,不然禁足一个月。”
萧庭脸色僵硬,微笑慢慢变成了扭曲,咬牙道:“姑姑,国子监才只抄十遍,您这坐地起价未免……” “抄不完就和我回淮南,看来京城的日子太懒撒,你都忘记自己姓萧了。”
“姑姑,别……我会背,人之初性本善,诶诶……” 萧庭追出几步,忽然一个趔趄,往地上软了下去。 丫鬟很熟练的紧张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啦?”
“没事儿,只是头痛欲裂,咳咳咳——” 萧庭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朝地上软倒,只可惜,廊道里早没了姑姑的身影…… —————— 长乐宫中,微风扫过数百个的花盆之上,虽然还没到菊花盛开的季节,满园的绿意已经让人心旷神怡。亭台楼阁之间,向来风平浪静的长乐宫正在进行着大扫除。 太后一袭火红凤裙,靠坐在游廊边缘的围栏旁,坐姿和身份比起来有些不雅,可宫女习惯了太后私下里的模样,倒也不奇怪。 此时的寝殿之中,数十个宫女在其中穿行,把太后以前怎么方便怎么来的陈设摆放整齐,花园里的大鼎也给搬走了,连原本挂在窗户上记录天气的小木牌都取了下来。 太后眸子里明显带着几分不喜,可却无可奈何。她那个姐姐自幼都重规矩,若是进宫探望的时候,发现她把太后的寝宫搞的乱七八糟,非得喋喋不休说到她整改完为止…… 巧娥坐在太后的旁边,认认真真的捏着肩膀,瞧见太后脸色不悦,轻声道: “太后,大小姐也不会天天进宫,等秋天大小姐一走,咋们就安稳了。”
巧娥和太后一起长大,小时候太后刁蛮任性调皮捣蛋,没少被大小姐收拾,此时其实也怕怕的。 太后淡淡哼了一声,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一边,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红木小牌,玉指在‘正正正正’上摩挲了几下: “不好好在淮南待着,跑长安来作甚,萧相为什么不把她嫁了?她就缺个夫君管教……” 巧娥抿嘴笑了下,知道这是气话,自然没有接。抬眼打量太后手中的小木牌几眼,巧娥心念微动,倒是猜出了太后的心思——在避暑山庄居住的时候,太后每次烦闷了,都会拿出这个红木小牌打量,然后就会上山,回来后上面的‘正’字就会多几笔,心情也会好几分。 虽然不明白用意,但几次下来,巧娥也明白了规律,于是柔声道:“太后又想去芙蓉观烧香不成?芙蓉观离得远,怕是不太好过去……” 太后抿了抿嘴,看着手上的红木小牌,不知为何,感觉身上有点憋得慌,心烦意乱的,老是回想些不该回想的东西。 “嗯……有点烦闷罢了……许不令好像很久没来宫里了,听说他成了‘昭鸿一美’,你下个帖子让他进宫一趟,本宫有些话要问他……” 巧娥一愣,眨了眨眼睛:“太后,昨天你还见过许世子了……” “……” 太后眼神一呆,才想起来昨天才和许不令夜游仙女桥,还亲了下的事儿,可……可怎么感觉比没见还烦闷,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却又说不出什么…… “是嘛……最近心烦意乱的,老是忘记事儿,那就改天吧……” “哦……” 巧娥犹豫了下,忽然灵机一动:“太后想不想出宫去逛逛?听说曲江池那边正在准备端午祭,唱戏的、杂耍的都在,可热闹了。”
太后叹了口气:“端午的时候我去自然可以,现在怎么去?兴师动众的。”
巧娥摇了摇头,凑到太后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太后听了下,忽然眼前一亮,眸子里显出几分激动:“进宫十年,都把这茬忘了,还好你机灵,走走走……” “大小姐还没进宫了,要不要我给府上送个帖子?”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