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出了十五的缘故,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许不令从空荡荡的王府中起身,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站在窗口伸了个懒腰。 昨夜回到王府,他怕陆夫人担心,直接就跑去了景华苑的别院,先给陆夫人报个平安。 陆夫人刚刚听到消息,本来都吓哭了,正准备去找他,发现他活蹦乱跳没事后,担心便化为了女人的怒火,直接出了门,找人给皇帝施压去了。 说起来,倒有点像小孩儿在外面受了欺负,大人帮忙出头。 许不令虽然不是小孩,但李家自己作了大死,他亲自动手上门杀人反而给了皇帝和稀泥的机会,在家里装作重伤不起即可。 陆夫人是萧家的媳妇,陆家的嫡女,若不让李家付出代价,‘萧陆许’三家的八角牌坊就可以直接拆了。 因为事情很大,他遇刺的消息,昨夜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了肃州城,接下来就是看皇帝的反应。 王府中无事可做,许不令在花园里练了会儿剑,约莫日上三竿之时,宫里的早朝会结束了,负责等消息的老萧跑了回来。 “小王爷!小王爷!”
游廊之中,老萧杵着拐杖小跑而来,遥遥便抬手道: “好像有点不对劲……” 许不令收起刀剑,走到游廊中,蹙眉道: “怎么?圣上雷厉风行,把李宝义砍了?”
这也是许不令预料之中的结果,皇帝若是不想他离开长安,必然不会给肃王发牢骚的借口。 只是没想到的是,老萧摇了摇头: “砍是砍了,不过这过程不对劲。”
“当场就给砍了?这么不讲情面?”
老萧杵着拐杖,稍微琢磨了下:“按照咱们估摸的情况来看,圣上肯定杀李宝义给肃王一个交代,若是念着旧情偏袒李家,肃王就能以此为由把小王爷接回去。”
“没错,有什么不对劲?”
老萧回想了下太极殿的情况:“昨天李宝义已经认了罪,拿出一个儿子来顶上,说是庶子为兄报仇才出此下策,这理由肯定没人信。不过小王爷要保陈四爷,也没人指证李宝义……早朝会上,陆承安陆大人、萧宰相,还有言官都在弹劾李宝义,请求圣上重罚李家,连太后都被陆夫人逼着给圣上递了话。”
许不令点了点头:“然后圣上顺水推舟,挥泪斩李宝义?”
老萧摊开手,有些疑惑:“按理说是这样,可圣上偏偏就和咱们想的不一样,说了好多李家祖辈的功业、父报子仇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小王爷身受重伤但性命无忧等等,意思就是给李宝义有错不假,但罪不至死,稍作惩处即可。”
许不令摊开手:“那不就得了,让父王以此为由接我回肃州城,圣上还能强留不成?”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老萧杵着拐杖,皱眉道: “本来是萧相和陆大人要杀李宝义以儆效尤,免得让各路藩王不满,但圣上念及旧情不愿杀。结果缉侦司副使刘云林带人搜查李家的时候,又搜出了些往日冒领克扣军饷的铁证。大玥自开国起便军纪严明,圣上半句话不多说,抬手就把李宝义拖出去剁了,家都抄了,直接在魁首街除了名。”
许不令眉头一皱,负手而立思索了片刻:“圣上开始力排众议想保李宝义,搜出罪证又把李家抄了……什么意思?”
老萧撇撇嘴:“意思就是圣上反应没问题,想大事化小不杀李宝义。但李宝义还是死了,而且死的很惨,肃王都不好意思发牢骚,小王爷还是回不去。”
“……” 许不令点了点头,又摊开手:“说了半天,还是不让我走。估计狼卫早就有李家的罪证,现在才拿出来而已,这样既能名正言顺的杀,又不至于处罚过重让功勋臣子寒心。”
“约莫就是这样,咱们还是得继续等着挨刀。”
老萧杵着拐杖叹了口气,此事已了解多说无益,便岔开了话题:“对了,宁姑娘找到了老八,让你尽快过去一趟,好像有事儿对你说。”
许不令脑子里有点乱,稍微沉思了片刻,反正李家罪有应得,情况也没变得更糟糕,当下不再多想,乔装打扮了一番,出了王府大门。 ------- 因为昨夜的乱子,长安城已经戒严,到处都是兵甲狼卫巡逻。 许不令骑着寻常马匹,没有直接去宁清夜的小院,先到了虎台街。 虎台街周边是江湖人聚集的中心,昨天仁义堂又发生震动朝野的大案,此时巡查最严,到处都是狼卫,所有江湖客都战战兢兢缩在屋里,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找到了昨晚算命的位置,打量一眼,空空如也。 许不令左右看了看,街上人影稀疏,没有那个古灵精怪小丫头的身影,不过想到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此地的小贩肯定不敢就留,也就释然了。 稍作停留后,许不令驱马准备折返,却见一袭白裙的宁清夜,带着帷帽做寻常仕女打扮,站在一条巷子的入口,见他转身后人影便一闪而逝。 许不令轻笑了下,翻身下马走进巷子,看着巷中亭亭玉立的白衣女侠: “宁姑娘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儿?”
“公子守信,说一不二,昨天说过来,就肯定会过来,不会骗一个姑娘。”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我许不令从来言出必行,对谁都一样。”
宁清夜没有持剑,背着手在许不令身边行走,想了想: “不过那小姑娘失信了……想来是大人的缘故,我看那小姑娘很懂事,肯定还挂念着你。”
许不令笑了下,回头看了眼街道后,便叉开了话题: “着急找我过来,不会是想来个分手……咳—离开前的道别吧?”
宁清夜偏过头来,表情认真: “我找到锁龙蛊的线索了。”
许不令略显轻浮的笑容一僵,完全没想到即将离别的宁清夜,忽然冒出这么有份量的一句话。他恢复了平日清冷面容,蹙眉认真道: “真的?你可别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