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青没有说话。
大约月上柳梢头,秦莞青都开始打瞌睡的时候,他们到了别院。方齐光不忍打扰那个睡着的小人儿,把她轻轻地扶到床上,烛火把她的长睫毛在脸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有时候我很看不懂你。”侧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方齐光的身后,她轻轻的出声。
方齐光回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出去说。”
方齐光替秦莞青熄了灯,二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秦莞青的房间。
那个睡容恬静的人却睁开了疏离的眸子。她早就醒了,但是贪恋她的温柔,不愿睁开眸子。而现在,她确信那人是有事情瞒着她的。她小心地踢开了锦被,也没有穿鞋子,轻点脚尖,顾不得地上又冷又脏,小身子伏在了门上,依稀可以听清二人的对话。
“明明她的心头血就是最好的药引子,你却不用。再这样下去,就算有神丹妙药都救不了你。”侧妃的声音平淡,循循善诱。
方齐光的态度似乎也很冷硬:“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阿姐只管按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侧妃冷笑出声:“是,你是王爷,自然是没有我们这等平民置喙的余地,可是,方齐光,你不担心你的身体,我还担心呢!”
方齐光皱眉:“你声音小些,莞青还在睡呢,我们到那边说。”
侧妃却是不依,声音却小了许多:“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莞青听着,却是听不出他们谈话的重点。只是约莫的知道,方齐光身上有疾。但是看他那整日嬉皮笑脸的,哪里像是有病?
方齐光站定脚:“那你说,说完便回去吧。”
秦莞青听见侧妃的声音蛊惑:“你说,她哪里比我好?为什么你会喜欢她,而不是我?”
秦莞青心中一惊。果然,她早就察觉出那侧妃对她淡淡的敌意,出自一个女人的直觉。只是按方齐光所说,他们的关系却是姐弟。如今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方齐光的声音有些愕然:“你不是有心上人了吗?倒是我,会错意了。”
那人似乎是怒极反笑:“有心上人就不能再变吗?方齐光,你若是早知道我的心意,会不会就没有秦莞青和后来的事情了。”
秦莞青心里不是个滋味。侧妃是一个优秀的女子,从容貌到内涵,秦莞青可以看出来她良好的教养,若是背靠强大的家世,那她绝对是与方齐光最般配的人儿。可惜了,她似乎与她秦莞青一样,无依无靠的。
她又侧耳细听,方齐光几乎是都没有思考的:“不会,这天下,只有她一人。而我与你可不一样,本王倾心于她,便不会再变。”
秦莞青的心像是被蜜包围了,他说的话,让她的心甜丝丝的。
而那人却没有被他的话挫了锐气:“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是你若真的爱她,却为何连前朝遗老都不愿意让她见?”
她这话一出,秦莞青如遭雷击。前朝遗老?现在还有前朝遗老吗?若是有,方齐光为什么要组织他们相见?
侧妃继续说:“顾丞相的旧部,一个个都被你判了罪名,被流放到不见人烟的地方。那些人多么渴望见到她,而她也想见到那些人。可是你,却是阻止这一切的人,方齐光,你真的爱她吗?”
秦莞青好想听方齐光一个解释,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的,但是这么想着,却已经止不住的手脚冰凉了。凉气从脚底板,丝丝的渡入全身。
秦莞青想不出来,如果不是他杀了他的父亲,有愧于见他的旧部,怎会阻止自己见他们呢?
而方齐光的声音冰冷:“阿姐是个聪明人。此事,本王自有打算,总归不会害了她。侧妃就不必操心了。”他的声音冷硬得像一块冒寒气的冰块,让秦莞青从头凉到脚。她多想冲出去去问他个明白,却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在偷听罢了。
什么也不能做。
她稍微挪动自己的脚丫,却发现腿脚已经麻木了,稍稍动一下,都快要摔倒。她眼疾手快地手肘着地,疼得自己闷哼一声,才没有发出震动外面的两个人的声响。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床榻上,却发现被窝里还残存着些微的温度,比这夜凉如冰的夜晚,要好上许多。
侧妃离开时,看着秦莞青的房门,嘴角挂上了一丝得逞的笑容。杀人无形中,是她学的最好的一门技术。
一夜无眠。
起床时,秦莞青动作僵硬,眼睛酸涩。月昏侍候她穿好了衣服,见她那一副机械的样子,调笑道:“哥儿今天是中了邪?怎么这般的愣?”
秦莞青倒是笑笑,没多做解释,反倒是问道:“还有几天回京?”
月昏答道:“照现在的行程,大约两天就能到京都了。”
秦莞青点点头,再无言。
饭间,方齐光发现秦莞青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拉远与他的距离。他和她目光触碰时,她也会错开看向其他地方,问她话她也答,可是却都是机械的应付。他想不通秦莞青到底是怎么了,一夕之间,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临走前,一侍卫的马却突然发疯,冲出了马厩,触柱而死,血淋淋的,看的秦莞青浑身难受,差点没把吃进去的早饭吐出来。虽然方齐光已经极快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可那一闪而过的血腥场面却足以让她难受好久了。八壹中文網
少了一匹马,又出发在即,侧妃只好同二人乘车,其余人骑马并行了。
多了个侧妃出来,马车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
方齐光脸色不悦,却没有多说什么。秦莞青则是离方齐光远远地坐着,独置一隅,反倒与他们二人格格不入。
她一定是听到他们晚上的谈话了。方齐光的心道大事不妙。但是却碍于第三个人在场,他不能与她解释。
侧妃却是时有时无地与他聊起岭南那边的商情,方齐光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着,全程倒是他们二人在聊着。落在秦莞青的眼里,她倒是那个多余的人了。她的心里更是难受了,只是挑起了帘子,注意着外面的景色。
“别朝外看了,会晕。”方齐光提醒道。她在看外面风景,而他在看她。秦莞青却是夹枪带棍地嘴炮一顿:“不看外面,倒是要看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吗?”
侧妃的脸上得体的笑容里参杂着得意:“秦二小姐,这你倒真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姐弟而已。”
方齐光的脸色阴晴不定,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嗯,莞青,别生气了,盖上毯子睡一会儿,不然一会儿会晕。”
秦莞青拉过身旁的毯子,把自己整个人蒙起来,像一块鼓囔囔的大包裹,只是眼不见心为静。侧妃的眼里闪过胜利的火花,秦莞青和她的手腕比,至少要嫩许多年呢。她当年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时候,她说不定还依偎在顾丞相的怀里呢。
方齐光像一匹孤狼一般锁定到了侧妃眼里的火花,眼神更加不悦了。他的哪一张常年妖孽的脸,也变得严肃冷硬了起来,就好似他面前的是敌军的千军万马。
而侧妃却装作没看见一般,依旧是行为自若。
秦莞青气着气着,倒是睡着了。隐隐约约之间,她听见侧妃问:“那边来的那支奸细,你要怎么处理?”
“当然是不能让老狐狸发现,既然是伪装成商队,就让他们经营不下去,趁早滚蛋就是了。”方齐光声音不悦,不知是对人还是对这件事。
那边?哪边?秦莞青搞不明白,脑海里却是闪过了邻国这两个字。如果是邻国,他也会在吧?可是这个念头,在半梦半醒的秦莞青的脑海里只存在了一秒,就被淡忘了。
“起来吃点东西。”秦莞青的耳边响起方齐光的声音,他把毯子掀起,秦莞青接触到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不想醒过来面对现实,扯了扯毯子想重新盖上。可是她的力气相比于方齐光却如同蜉蝣撼大树一般,根本是比不过他的。
“起来吃点东西,不吃会饿坏的。”那人的态度很硬,语气却很软。
秦莞青嗅到了蟹黄包的味道。热乎乎的,新鲜的蟹黄包。在马车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秦莞青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却看见那人得逞的笑容,一副我早就猜到你会睁开眼睛的样子。
她脸色一红,又闭上了眼睛。
“快起来,不然这最后一个蟹黄包可就要没了。”方齐光威逼利诱道。
秦莞青的肚子适时的咕噜了一声。她倒是有骨气地没有睁开眼睛。
方齐光却没有放弃,秦莞青又闻到了一种更鲜香的味道,一种来自于水煮鱼片的味道。“快起来,今天允许你吃些辣。”秦莞青听到碗筷碰撞的声音。
秦莞青实在是耐不住美食的折磨,睁开了眼睛,只见马车内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水煮鱼,和几个蟹黄包。不是说只有最后一个了吗?秦莞青郁闷,不过倒是乖巧。
秦莞青环视一周,侧妃并不在马车内,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方齐光替她盛好了饭,秦莞青一声不吭地吃着,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你昨晚听到了吧?”吃的七七八八的时候,方齐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