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组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怎么样对阿星,她也没有要求过我。”
“是,所以只对我残忍是吗?”风箬对黎组怒吼道。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满面脸泪水的风箬,事情发展成这样,谁也没有想到。
“啊……”风箬积郁在心中所有的情感化为怒吼,隐藏在心底最后的信念充斥在识海内,她的身体从内而外开始绽发出光亮,先是妖族红光急速闪过,接着就是一抹艳红,最后浮现耀眼的紫气。黎组大惊,“风箬失去心智了,你小心些。”
我看着状若疯狂的风箬,眼角有泪流出。
黎组随即化为真身,吐出一息火焰,这是一朵艳红中透着紫意的火焰,没有五色神光炫目,也没有妖族红光刺眼,所有的光华全都内敛在小小的火焰中,可这朵小小的火焰却迅速化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宫装紫衣的身影,面部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璀璨明亮。
我不免惊讶,“这是?”
黎组随即将影子封入风箬体内,风箬身上慢慢暗淡了下来,“这是风箬的真身,我暂时压制了她的本体,现在有些麻烦。”
黎组回头对我说道,“阿星,你随我去一趟冥界吧。”
我点了点头,毕竟我亏欠风箬在先,黎组小心翼翼的抱起风箬。我看了她一眼,“冥界死者魂,风箬是失了心魂吗?”
“不错,阿星。如今你的身体不适合出现在冥界,你抽出了一丝魂魄随我去。”
我讪讪应道,“行。”
很快,黎组与我就到了冥界。茫然四顾,周围宽阔无际,寂静无声,明明自己就坐在身前,黎组和风箬也在护罩内,鸟兽成群,阳光虽然静止,也落在身上,可全身都是冷飕飕的感觉,天地间死寂,只余我一个人。
比照这样的寂静,冥界也要比这样的孤寂幸福。
即便是神,我也不由闭上了眼睛,想要将这无尽的孤寂隔绝在视线外,想到冥界,不由想到了若华,子川,不,他既然已经成为过去了,一定不能再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了。
心念微动,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黑洞,视线流光般穿过黑洞,黑光向后退去,视线忽然走到了黑洞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黑色的空气,一片死气中,是无数黑色的魂魄。
这是冥城之外,这些魂魄是正在赶往冥城的。
视线穿过魂魄,向前流逝过去,在拥挤、沉默的魂魄中,来到冥城前。
我看向黎组,“如何?”
黎组沉默,“能找到暗渊拿心魂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高大黑暗的城门正中紧闭,只有两侧小门不断开启,关闭,城门之外,黑压压密密麻麻的魂魄拥挤着,沉默着,等待着,每一次小门开启,都有魂魄拥挤着走进去,穿入其中,但不是每一个魂魄都有幸进入,小门上偶尔升起乌光,就有一个魂魄无声地惨叫着,周身升起乌光,魂魄的黑影也淡了一分,
淡化的魂魄无声瑟缩地退缩着,缩回到拥挤的魂魄中,可不断有魂魄冲过去,再被城门的乌光击退。
什么时候冥城还拒收魂魄了?太久没有来过冥界,日日待在天族果然什么都不清楚了。视线升到高空,与冥城并齐,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忽然冥城城门发出轰鸣,来自冥城的威压冲击而出,聚集在城壁,鲜红的彼岸花似乎更加明艳地怒放,影壁之后,突然转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在冥城,即便在如此黑暗所在,若华仍然是一袭雪白的长衣,眼神清澈而深邃,只是面部不再有神光流动。
视线相对,可分明,我是一缕缕魂魄进入,根本没有身体,若华怎样知道我的来临?
可我马上就明白了,若华根本就没有看到我,视线穿过了他的眼眸,落在深深的黑暗处。
视线向前,流经若华身边,将若华留在黑暗之后。最后一座大殿内,破天塔依然巍峨,我蓦然回首,遥望着若华的背影,他真的是愿意守着黑暗的冥界终生,等我一丝魂魄吗?
“当!”钟声忽然响起,我忽然一悸,猛然觉得进入到冥界是个错误,三界通道还没有开启,迦式、黎组、还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所以冥城之外的魂魄才无从进入,而若华的到来,让冥城大门大开,不仅是为了迎接天族的太子,还有就是收留来自下那场战冽的魂魄,甚至是魔族的冤魂。
还没有等我离开,没有等我拉住若华,甚至没有来得及考虑为何冥界的时间没有停止,城墙之上的冥旗忽然哗啦啦摇动起来,身后的破天塔也摇动着,高高的塔尖突然出现黑暗的漩涡,一道乌光激射到冥旗上,时间忽然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是时间停止,是破天塔上的魂球与冥旗的呼应,让冥界本来就安静的空间呈现静止的死寂,只有这一道黑光穿越死寂的上空。
“啪!”魂球忽然炸裂,乌光绽放在黑暗中,犹如盛开的黑色焰火,可这火焰落在张潇晗的眼里,却犹如死亡的寒光,射入到风箬眼眸,一瞬间,黑暗通道重新出现在眼眸中,风箬忽的回到身体之前。
寒意充斥心头,我不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内,只因为我以魂魄的姿态出现,时间便是静止的,就不会看到因为我的原因他们要面临选择,只因为在我的心底,早就知道若华的选择,只是不愿意让他冒险。
魂魄本不会流泪,可我的眼睛在发酸,忍不住再看向天界,云鹤正凝视着祢生,倏忽,神念回到识海内。
护罩之内,黎组和风箬都望了眼若华的背影,护罩隔绝了我的情绪波动,二人的视线收回。
“就这样吧。”我说着向护罩外走去,对高处的若华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走出光幕还是迟疑了下,转到风箬面前,却见到风箬泪流满面,不由大吃一惊:“风箬,你回来了……”
抬起眼睛,泪眼婆娑,在她的眼前也模糊了。
“我不该……”风箬只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我不是没有流过眼泪,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在失去了所有的灵力以为自己是凡人的时候,我没有流泪,在我知道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的时候,也只是哀伤难过,现在我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感情了,适应了死人的身份,为何如此悲伤?
“我不该妄图联系魔主迦式,他们都是因为我才……”我摇摇头,她不是想要对我诉苦,这一刻她是真心担心黎组一样失去所有妖族,失去所有人。
我宁愿失去我自己,宁愿背负起责任,也不愿他们就此消失三界之中。
黎组沉默地望着风箬,没有一句安慰,也没有再询问,妖族的世界本来就伴随着灵魂解体,从去天界和小邺合体的时候,他就想到过两个世界的因果关系,想到过可能是悲伤的结局,他不是神,可神,也并非万能。
而妖王是不该软弱不该哭泣的,他沉默着,终于转身,向着远处而去。
风箬走出来,凝视着黎组,他并不太理解眼泪的含义,也看不明白风箬眼神里的悲伤,很多东西他并不清楚,唯一了解的,就是能得到眼泪的人,是她最为珍惜的。可惜,黎组他不懂,世界上也有很多东西不能强求。
“既然风箬已经恢复心智,我们便回去吧。”
我的魂魄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用了近万年的时间,忘记了子川,而也多得了这近万年的时间,只为了弥补前世对若华的不公,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若华都惜我如命,足以。
黎组带我回归妖族,在交接处的空间碎流中,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我伸手去抓,却不想陷入时空漩涡。
入目是葱葱郁郁的山峰,是湛蓝的天空雪白的云,识海内不仅仅是熟悉的召唤,还有久违的重逢,还有遥远的,崩塌了的巨人山峰。
身不由己,我张开双手,面前的空气忽然被撕裂,透过撕裂的空间,看到了以为不会看到的一幕。
高大的乾坤石碑,裂开的墓葬,端坐的女子,燃烧的烈焰,身边,年轻的男子和满身红艳的女子依偎着,时光在这一刻静止了,然后,那男子和女子突然抬起头来,隔着撕裂的空间,视线遥遥相对。
在视线相对这一刻,我一步踏入虚空,下一刻已经站在了燃烧的火焰面前,身不由己,我扑到了火焰中。
“爱情的意义就在经过啊,酸甜苦辣终不悔。”仿佛是喃喃的低语,痛楚忽然袭遍全身,哪怕经历过这种苦楚,灵魂也在这样的燃烧中痛苦地颤抖着,我感觉我的的意志也好像要随着燃烧涣散。
那我的爱情,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如此吗?
终于,结束了。
一片漆黑,我不知道在哪,仿佛世界都与我无光,有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空灵又细微。
等我走出来,发现只是在引生河底。
后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妖界,也没有离开过引生河的水底,在没有人出现的黑夜,也会离开闭关的石洞,就像黎组曾经做过的那样坐在河边的草地上。偶尔,黎组会过来用他精血炼制的药丸给我,我心情好的时候便吃,心情不好就丢进引生河底,他拿我总是无可奈何。
我不想再见若华,因为我再也无法离开黎组。
我知道定有无数个白日和黑夜,黎组一个人孤零零地或站或坐在水潭边的草地上,很多时候我想象着黎组的面庞,都是在妖族之后的那张稚嫩的面庞,那双带着点野心、狡黠的双眸,我甚至忘记了最后一次与若华相见,我已经快忘记了他的声音。
又一次黑夜。
黎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后,“阿星,魔主得到了上古神器,打算要一举拿下天界了。”
“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你与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懂他的用意,大概是想让我担心若华?觉得这不怎么可能。
“我只是和魔主达成了一个约定,天界的事情,我心里也有所打算。”黎组讪讪道,这个时候,我发现他像个孩子一样,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