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清和郑大叔一齐看着他,他略一迟疑,走到郑大叔面前,将镯子递给他,郑大叔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丛哥?怎么了?”李雯清站起身来,捏着从郑大叔手里接过来的丝绸小包。
郑大叔朝王勇使了个眼色,“没什么,快些收拾东西,再看看有什么东西拉下没,这里咱们得整理干净,不能留下一点痕迹。只要不让他们发现踪迹,他们便会以为是有人谎报,我们便有时间再做打算。”
说完他把镯子塞还给李雯清,“钏儿的东西,你要收好,千万别丢了!”
李雯清答应着,将手镯又放进小包里,系紧丝绳,想重新放回包袱内,想了想,又把小包塞入自己怀中。
“娘……”李钏儿脸上哭得像花猫,一道白一道黑,扑进李雯清怀里,扭着身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啊?叔叔们干嘛都拿出刀剑来?是要打架吗?”
“钏儿,要听爹爹的话,爹爹的仇人又寻来了,咱们得赶紧走!”李雯清将系好的包袱背在肩上,俯身用衣袖擦着李钏儿的脸。
拉着李钏儿回到院子,看见院中的锅灶都已砸烂拆净,阿盛正拿着扫帚把碎渣扫到墙根底下,几个兄弟搬着石块,覆盖在碎渣上面。
那盆正腌的兔肉放在屋檐底下,已经落上了不少柴灰。
刚才还是热热闹闹的一片和睦,怎么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这般的凄荒惨淡了?
李雯清傻呆呆站在屋檐下看着这空空的院子,却是想不明白。
冷不防被谁推了一把,把她吓了一跳,看见郑大叔嘴唇张合,正皱眉瞪着她。
“雯清,叫你好几声,怎么不应?快些吧,咱们从后门走,过了小溪穿过小树林,便是远城县,到那里再想办法南下。”
李雯清木讷的应着,李钏儿却扯住郑大叔的手,“爹爹……我怕……”
“钏儿不怕,一切都有爹爹在。”郑大叔拍拍李钏儿的脸,端起那盆兔肉出了小院后门,李雯清牵着李钏儿跟住他,看见他用短刀在地上挖了个坑,把兔肉连盆一起埋了进去。
“早知道不杀生了……也留这兔子一条活路啊。”李雯清喃喃地说。
“大哥大嫂,走吧,我已经跟住持打过招呼了。”王勇握着别在身后的弓弩,小跑着过来,看见李钏儿,皱眉盯着她,抿着嘴也不说话。
“其他兄弟呢?”郑大叔问道。“大伙先去前头探路,咱们快走。”王勇收回目光应道。
“走吧。”郑大叔紧紧身上的包袱,蹲下身,“钏儿上来,我背着你走得快些。”
李钏儿依言爬上郑大叔的后背,李雯清走在中间,王勇断后。三人穿过小径,远远看见小溪那岸的树林中人影攒动,似乎还有刀剑相搏之声。
郑大叔止住脚步,将李钏儿放了下来,与王勇对视一眼,“怎么回事,不是说官府还在镇子里盘问吗?怎么一会儿就追到这后山来了?难道你们回来的时候被人跟上了?”
王勇也是一脸茫然,“没有呀,我们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拐道的呀,不可能被人跟上。大哥你护着大嫂和丫头,我过去看看!”
王勇从背包里抽出箭来,撑到弓弩上,奔到小溪旁时,足尖一点,借力跨过小溪,便朝林子中奔去。
郑大叔将腰间软刀抽出,把李雯清和李钏儿挡在身后。
“丛哥……”李雯清声音颤抖,到底是妇道人家,耳听着呛啷之声,不时还有人惨叫呼痛,哪里经过这种阵仗。
当初在村里,心念着屋里的李钏儿,护犊之心给她撑着胆气才敢面对一干官兵,此时有依靠在身边,她只觉得手足酸软胆战心惊。
“雯清,你发现钏儿时,那金镯子便在襁褓里吗?还有其他东西吗?”郑大叔一面观察着树林里状况,一面问道。
李雯清觉得奇怪,没头没脑的,他怎么突然问这个,此刻不是怎样逃跑更重要些吗?
可是他既然问了,自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如实回答便是吧。
“有的,镯子是一对,还有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只燕子,燕子底下有个字……”李雯清说道。
“哦?绣着什么字?”郑大叔接着问道。
李雯清一愣,却还是答道:“谢……我找苏先生瞧过,苏先生说上面绣的是个谢字。”
郑大叔听了这话,抿着唇不再吭声,树林里突然传出“噗噗”两声,郑大叔身子一僵,暗叫不好。
那并不是王勇弓弩的声音,弓弩不能连发,这明明是有人放箭,难道真的是官兵追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到得这么快!
郑大叔心里发急,额头上青筋爆出,他想过去给兄弟们帮忙,却又顾及着李雯清母女。
“丛哥!我听着怎么不大对,要不你过去看看?我和钏儿在那灌木后头躲一躲吧。”
此刻他们正站在那棵香兰树边上,香兰树下是一丛灌木,矮矮的枝叶繁茂,朝里有个圆形的窝,刚好能够蹲进去一个人。
“这里躲得下吗?”郑大叔皱眉。
李雯清把吓得小脸煞白的李钏儿先塞了进去,自己又矮着身子钻进去,然后将李钏儿揽在怀里,“你快去吧,这里刚刚好!”
郑大叔又扯些枝叶挡住,不放心地说:“我去去就来,你们千万别动,只要不是我叫,不要出来!”
不等李雯清应声,郑大叔发足跨过小溪,钻进了树林。
阿盛肩头染血,跪倒在地,正奋力举刀挡着刺下来的剑尖。
郑大叔看到兄弟受伤,只觉怒气上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三步并做两步踏过去的同时,手腕使力,将手中软刀掷出,正中那人后心,那人惨叫一声,长剑脱手,仰面倒地。
“大哥!”阿盛转头看见是郑大叔,刀尖着地支撑着要站起来。
郑大叔赶紧过去扶着他,“怎么回事?是官府吗?”
“不是官府,黑衣人,脸也蒙着,全是练家子!看不出来头!”阿盛皱眉,看着地上死去的那人,他身下的枯叶已经被血染红,血泊还在不断扩大。
郑大叔用刀尖挑掉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布,一看他脸色白净,削尖的下巴上没有一点胡须,便愣住了。八壹中文網
“大哥!怎么了?”阿盛看他面色有异,便问道。
郑大叔眼神闪动,抿了抿嘴,“没什么,其他兄弟呢?可还有人受伤?”
“对方有二十几人,好像还有箭,大家打散了!”阿盛的脸色苍白,肩膀还在淌血,“我被暗箭伤了之后,这人便从我身后摸了出来……”
阿盛又指指地上的死人,郑大叔仰头看着树顶,喃喃道:“难道藏在树上?”
话没说完,便看见一道黑影朝自己射来,郑大叔身子一侧,提刀去挡,“噗”的一声,那只箭擦着郑大叔的刀尖,直直射入了阿盛的心窝。
“阿盛兄弟!”郑大叔大叫一声,俯身要去扶住他,却听见身后“噗噗”之声更盛,似是箭雨来袭。
郑大叔没法子,只得转过身来,一手甩着包袱,一手飞舞着软刀,后退着往林子那头走。
快走出林子时,箭越来越稀,好像他们只是为了驱赶他,而不是伤他性命。
郑大叔心急如焚,那些人把他赶到林子这头来,岂不是离李雯清母女越来越远了吗?
想到此处,郑大叔将包袱狠狠甩在地上,提起软刀便往林子里冲,一只臂膀一下子被一个人拉住,扭头一看,却是王勇。
“大哥,你回去做什么!”王勇的眉骨受了伤,半边脸全是血。
“雯清和钏儿在那边,我得过去!”郑大叔挣着身子,想甩脱王勇的束缚,“还有阿盛的尸首,我不能让我的兄弟白死!”
“大哥!你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王勇将另外一只手里抓着的弓弩扔在地上,从背后圈住郑大叔的腰,不让他动弹。
郑大叔恨得怒目圆睁,眉毛竖起,喉咙里发出低吼,似是要吃人的猛兽一般。
王勇心生胆怯,松了手上的力道,郑大叔一拧身子,提起软刀拔足奔进林子深处。
“大哥!”王勇无可奈何,拣起弓弩跟在他的身后。
远处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似是有许多人不断踩踏碾压。
郑大叔奔到阿盛的尸首边,全没在意那些声响,他站在阿盛面前,看他一手捂着胸口,两只眼睛直瞪着前方,叹了口气,伸手将他眼皮合上。
“大哥!你听我一句好不好!这些人明显就是冲着钏儿来的!咱们兄弟本就不多,陈松也受了伤,现在阿盛也死了。若是回去再遇上官府的队伍,咱们是腹背受敌呀!”王勇追了过来,劝着郑大叔。
“我不管!我娶了雯清,钏儿便是我的孩子!她姓李也好,姓郑也好,反正不是姓谢!”
王勇一愣,看着郑大叔的后背,只见他肩膀起伏,一手提刀,一手握紧成拳,手指关节处现出一片青白之色。
王勇不再言语,跟着郑大叔奔出林子,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小溪对岸到处可见湿湿的鞋印。
“不好!”郑大叔大步跨过小溪,奔到那株香兰树前,树下的灌木丛已经被砍得横七竖倒伏地上,躲在里面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