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儿当初死的时候,我曾强行留下她的魂魄,企图让她重生,可是她并无还生之意,大概是那张脸让她不愿意再面世人。”粱微澜一声叹息。
而后又想了很多办法,直到鲛珠的出现,让他重新看到希望。
“你们走吧,我不会再为难你们。”他又说。
谢无衣背着宋沉,一步一步走在崎岖山路上,许轻蝉欲言又止了几番,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和那女子说了什么,她怎么就听了你的话醒来了?”
“要不你猜猜?”
“你说的是不是:再不醒就剁了你?”她一本正经。
“这么厉害,跟君姑娘学的?”毫无疑问的迎来一个白眼。
许轻蝉只好又道:“那你是劝慰寄儿,真正爱她的人不会在意她的相貌么,或者人最美好的是心灵而不是外表?”
“不是。”谢无衣回头:“我只是说,你不要让山神为你再犯天规了。”
许轻蝉的脚步停住了,疑惑的看着他。
“难道一个人以爱为名,他犯下的孽障就应该被原谅吗?”见她不走,他便回头:“即便这爱感天动地,亦躲不过降罪责罚,到头来想要的长相厮守还不是虚空一场?”
“很简单的道理,偏偏很多人不明白,就算为了拼死要留住的恋人,也应该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才对。”他的语气忽而深沉起来,若不是身后背着人,好像下一刻就要一手抚着下巴,做出番长者的姿态来。
回到家,秦暮果然已经醒来了,君离便也转醒。
宋沉来自地府,早就死了几万年,受点伤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躺在床上哀嚎不断,以之前照顾秦暮现在须报答为缘由,拖住秦暮不让他走,每日享受着对方“好吃好喝”的伺候。
一连过了七八天,他的伤口痊愈,这一日终于不能再忍,打翻饭菜,大呼小叫质问秦暮:“你的厨艺怎么都不见长啊?”
秦暮被问住了:“难道你以为这几天吃的东西是我做的?”
宋沉连忙点头,要不然他怎么会吞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忍受了七八天?
“这是隔壁君姑娘做的,我们日常吃饭谢无衣来做,唯独你的待遇不同,由君姑娘操刀,你看,大家对你好不好?”
他这些时日都在谢无衣那里搭伙,简单解释一句说皇上好心,私下把他放了,现在只能隐姓埋名的生活,谢无衣就信了。
宋沉一惊,险些从床上掉下来,感情那君离是拿他练手呢,他叫苦不迭,想着自己白白吃了好几天不知道什么味道的饭菜,一股子气发泄不出,当即掀了被子跑隔壁算账。
“算账”的结果是,谢无衣妥协,提出大家一起去洛阳最有名的望江楼吃饭,以示赔罪。
望江楼位于繁华的定鼎门大街,也就是以前的御道,里面的厨子擅长做鱼,江中美味加上顶级厨子鬼斧神工,自成洛阳美食榜上久居第一的名店。
谢无衣一行人,虽然来历都不大正常,但个个是平民老百姓的装扮,顶楼的雅间肯定是没钱定的,他们充其量离了一楼大厅,在二楼靠窗位置就坐,这二楼虽然比不上雅间高档,但也清净了许多,何况这楼地基高,坐这里已经是视野十分开阔了。
从楼上看,几名差役正举着公告,每走一段,便敲一下锣,将公告念一遍,所念的内容其实是几天前的旧闻了:原代理知府梁大人自请留在洛阳,以后就是洛阳的正式知府。
粱微澜到任的时间不长,之前心思也没怎么放到民生上,大多百姓们听罢没什么感觉,平平静静的点点头,不过一堆年轻姑娘们很是兴奋。
“这一下,那位山神大人有的忙。”君离端着茶盏感慨:“但这些姑娘早晚是要落得个伤心了,有些人还不明白,能够魅惑浮生的,并不是倾城容颜。”
说罢,怡然自得的夹起一块鱼肉,还没送到嘴边,被谢无衣一筷子打落:“大病初愈忌食辛辣,鱼是首当其冲要忌食的东西。”
她不由一瞪:“那我们来望江楼做什么?”
来专门做鱼的地方不吃鱼,干看着别人流口水吗?
“我为你专门点了其他的菜。”谢无衣一脸温和,叫人想发脾气都难,君离一看他的脸,就妥协了,听话的放下筷子。
不一会儿,小二上菜来,几个大盘子精致典雅,放眼望去一片生机勃勃……绿油油的全是青菜。
“谢无衣你也太小气了。”这下连宋沉都不乐意了。
他还没回应,倒是上菜的小二急着解释:“咱们望江楼有专门养鱼的塘,鱼便宜,反倒是时令的蔬菜还要贵一些,这位先生才是真正的讲究人呢。”
话说到此,宋沉没刺可挑,嘴一瘪往窗外看去。
谢无衣便夹起青菜往君离碗里送,这动作换做旁人就略显亲近,可是他眉目风轻云淡,面上全无杂念,看上去便只有对身边之人出自内心的关怀,即便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个美丽女子,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做这样的举动也一点不违和。
眼见君离乖乖的吃青菜,谢无衣露出些喜色,不停的给她夹。
对面的秦暮想起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在他再一次夹起青菜的时候,默默的伸出了碗。
谢无衣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看他,而后皱皱眉,手里的筷子拐了个弯,一根青菜还是落到了君离碗中。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秦暮留意了下,刚才还想着饶是一个大汉,谢无衣也会一视同仁,现在看来,他很明显是偏心的,而且非常偏心,以至于这一桌子,除了正中央那一小盘松鼠鱼,其他都是给君离点的。
他又望望埋头吃饭的君离,涌起一丝不屑,说什么不惜与天地一斗,只为攻克这个人的心,她难道没发现,这颗心早就被攻克了吗?
当然,没发现更好,就让你苦着吧。想起自己如今境遇,对君离的怨恨又渐渐升起,于是抱着兴灾乐祸的心态,暗暗的心说了一句:“就不告诉你!”
才刚想完,听宋沉摇着扇子一阵嗤笑:“呦,气派不小啊,天尘山,那好像是个修仙的地方吧?”
三人循声向窗外看去,见楼下刚好走过一群白衣人,大概十来个,有三四个女子,男女装扮都一样,每人身后背一把剑,高束长发,腰上一个银牌,写的正是“天尘山”三个字。
不说那走路带风的气势,单这一群扎眼的白色,就足够引来众人目光,而他们似乎养尊处优惯了,十分享受那被惊叹眼光环绕的感觉,围观的人越多,他们的头昂的越高。
没过多久,这一片白也来到了望江楼,上了二楼。
见他们走过来,君离戏谑心起,对宋沉悄悄说:“你说修仙者能不能看得出你是地府的人?”
“天尘山似乎还挺有名的,他们的门下弟子应该都不是废柴吧,看出就看出呗,我是地府正儿八经的公职人员,又不丢人。”宋沉摇着扇子,睥睨那一行人。
眼见他们慢慢走近,专向着这一张桌子靠近过来,宋沉的扇子这才停了一下,凝神看他们。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此时向他们看过来,看了片刻,脚步停下,朝着他们微一拱手。
这下凝眉的不单宋沉,君离的拳头也慢慢握紧了。
那男子带着笑意:“敢问诸位,旁边这椅子可有人坐,若是没人,在下拿走可否,我们那边的椅子不够?”
说着回头一指,那一行人正在他们紧邻的桌旁就坐,这是标准的八人桌,他们的椅子的确不够。
谢无衣点头表示允许,君离的拳头不着痕迹的又缓缓松开。
而后他们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很明显的盖过了四个人。
但听一个高瘦的女子说:“大师兄知道我们在这里汇合吗?”
“自然是知道的,他做事你还不放心。”刚才与他们借椅子的男子回答,答完又说:“我们还是先计划一下怎么行动吧,师尊让我们寻人间精怪历练,可是这普通的地方,哪里会有精怪呢?”
“那能怎么办呢?”又是一个男子说话,体态略微圆润:“师尊说了,必须到人间来,不许往山中去,不就是考验我们分辨精怪本质的能力吗?”
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脑袋四处看:“用师尊的话说,有可能我们隔壁坐的就是妖,就看我们能不能看的出来了。”
脑袋晃到谢无衣的方位,赫然发现了一柄小镜子在背篓旁上下跳动,他一愣,怀疑自己看错了。
“我们身边都是人,怎么可能有妖呢。”高瘦的女子说:“师尊真是老糊涂了,安排的是什么任务啊?”
圆润弟子揉揉眼睛,看见那背篓旁边又有一把梳子,正在扭着腰与刚才的镜子……跳舞。
“师妹你说的没错,我也不相信这里有妖。”男子回答。
梳子与镜子一曲舞跳完了,以一个拦腰相抱的姿势结束。
“那等大师兄到了,我建议咱们还是上山吧,山中精怪才多。”女子又说。
小镜子和小梳子朝这边转过来,突然做了个鬼脸。
“不得了了,有妖!”男子还没接话,圆润弟子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