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天气眼看着就入了冬,陈婤也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辰。
陈婤至今还记得,当初陈妍及笄的时候,陈叔宝可是在后宫为她举办了一场相当盛大的及笄礼呢。主行笄礼的,正是皇太后柳氏,而负责为陈妍加笄的,则是来自母家谢氏一族的贵妇。
如果这是在陈国没有灭亡之前,那么陈婤还会幻想着自己能和别的同龄姐妹有一场笄礼,只可惜事实却是陈国已经不复存在,而她也已经被杨广纳为姬妾,根本不会再有什么及笄礼了。
也许是有心事的缘故,这一连几日陈婤都有些没精打采的,荣月留意到了,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还想找了大夫来,却被陈婤一把拦住了,这才知道是因为没有行过及笄礼的事,然后这事就给杨广知道了。
“不如我让王妃帮你加笄吧!”杨广主动提议道,陈婤听了简直都懒得反驳他,如果一场及笄礼只有她和萧妃两个人,这就么去个发笄上个发簪,那还不如不举行呢!
杨广估摸着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讪笑起来,不过随即杨广便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以陈婤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大办及笄礼,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还是想给她,所以杨广喊过身边的侍从黄竹,吩咐了几句,黄竹便领了命,下去准备了。
过了几日黄竹备下了及笄礼上需要的一切东西,正从前院向迎晖阁而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萧妃所生的大娘带着乳母徐徐往这个方向而来,黄竹停下了脚步,耐心地等着大娘先过去。
谁知大娘瞧见了托盘上放着的那些白玉香炉、盥洗的器具以及各式各样晶光璀璨的发钗发冠,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呀?”才四岁的大娘好奇地问着身后的乳母卫氏,卫氏一边看了一边跟她的小主子一一介绍起来:“这是蝴蝶花簪,上面镶了宝石和珍珠。”
到底还是个孩子,大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支花钗:“好漂亮呀!”
卫氏笑着道:“等大娘长大了,也可以戴这些漂亮的发簪了。”
大娘听了这话,立即拉着卫氏的袖子问道:“那我可不可以现在就戴呢?”见卫氏摇摇头,她有些失望,黄竹见她还在打量着这些东西,也不敢随意离开。
“这些东西是要送到哪里去呢?”大娘看着黄竹忽然问道,黄竹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答道:“这些都是殿下吩咐下来要送去迎晖阁的。”
一听到迎晖阁三个字,大娘顿时就不高兴了,她虽然年纪还小,对大人之间的事情并不清楚,但二郎杨暕时常在这个妹妹耳边念叨着:“迎晖阁里面住了个坏蛋,不让父亲来看我们!”大娘从此就记住了迎晖阁是个可怕地方,所以这会儿听到黄竹是要把这么多漂亮的簪子都送去给迎晖阁里的坏蛋,她忽然跑过去,卫氏看着她的背影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娘将那些香炉、簪子统统拨到了地上,又拿脚用力地踩在上面。
卫氏赶紧上前一把抱过大娘,紧张地说道:“大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一旁的黄竹简直就要给这个小祖宗跪下了,居然把他准备好的东西全部给弄坏了,偏偏他还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还不得不主动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些东西而已,大娘没有受伤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黄竹一边指挥起身后的随从们赶紧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边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这该怎么向殿下解释比较好呢?
而卫氏见状只得带着歉意向黄竹颔了颔首,然后抱着大娘赶紧离开了。
虽然期间有些波折,不过好在到了陈婤生辰之前,杨广还是亲自为她举行了这场及笄礼。
杨广作为主持及笄礼的正宾在屋子里等候着,陈婤从素色的襦裙换成了茜色曲水纹上襦与水色的长裙,当她从内室迈出来的那一刻,杨广的目光便黏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陈婤被这炽烈的目光看得面上绯红了一片,低着头跪在坐席上,杨广好半天都没有动静,良久之后才拿出簪子,口中缓缓念着“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这些祝词,右手抬起来,为自己面前这个最心爱的女人戴上了一支金牡丹花簪。
温暖而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陈婤,几乎让她想到在之前的日日夜夜里,就是这个宽厚的胸膛让她免去了那些风霜,给予了她从未享受过的宠爱与尊荣。如今在面对着他的靠近时,她的胸口已经按捺不住那剧烈的心跳了。
尽管这个只有寥寥数人参加的及笄礼既不正规也不盛大,但陈婤却知道,她已经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这天晚上,杨广躺在榻上搂着怀里的陈婤……
杨广吃吃地偷笑起来,然后在她的耳边呢喃了一句:“为我生个孩子吧。”
陈婤懒洋洋地转了个身:“我会考虑一下的。”
“考虑一下啊……”杨广拖长了声调,又一口叼住了她脖子上的一块嫩肉,“先把避子汤停了,再考虑吧。”
一听到“避子汤”三个字,陈婤的身子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她随即想到,也是,娇穗和荣月说是萧妃派来伺候她的,但如果没有杨广的默许的话,她俩又怎么敢给自己准备避子汤呢?
想到这里,陈婤的身子又重新放松下来:“想让我停避子汤呀,我会考虑一下的。”结果不等她话音落下,杨广就把她重新翻过来:“那六娘现在就考虑一下吧!”
梅红的锦帐低垂,掩住了又一夜的热情。
不过第二天早上等杨广离开去前院处理公务后,陈婤这才又困又乏地勉强起了身,但是这一次,无论陈婤好说歹说,娇穗和荣月都不肯再给她准备避子汤了。陈婤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广昨晚说得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她真的做好了要一个孩子的准备了吗?陈婤并不确定,但事已至此,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随着寒意掠下江南,又一年的年关将近,杨广已经下了命令,准备三日后回大兴城。
陈婤环顾了一下她的这座迎晖阁,因为等到过了正月后他们还是要再回来的,其实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所以就让娇穗和荣月简单收拾一些就好了。
这时,迎晖阁外面传来了一些声响,娇穗出去一看,只见杨广和萧妃的次子杨暕走了进来,看到娇穗,杨暕身旁的侍从呵斥道:“看到二郎还不赶紧请安!”
娇穗连忙跪下,陈婤和荣月听到动静也下了阁楼一看,原来是杨暕。陈婤曾听后院的女眷们说过这位晋王府的二郎,性情与大郎杨昭完全不一样,小小年纪就格外傲气凌人,时常被杨广责罚。陈婤那时候一听,就觉得这二郎简直和她那个八弟陈庄有的一拼,如今见了,果然整张小脸上都写着“盛气凌人”四个字。
陈婤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主动带着荣月上前向他行礼:“妾身见过二郎。”
谁知杨暕毫不领情,冲上去就对陈婤大呼小叫起来:“我是父亲和阿娘的孩子,你在我面前,必须称自己是‘奴婢’!”
陈婤闻言也不恼,只淡淡笑道:“可是殿下让妾身不必在这座府里自称‘奴婢’,难道二郎的话,还能大过殿下的话?”
杨暕虽然也才五岁,但他听懂了陈婤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杨广都舍不得让她自称“奴婢”,所以就算是面对他这个晋王的嫡次子,她也同样不需要自称“奴婢”。
眼看杨暕就要发火了,一旁的侍从赶紧小声提醒道:“主子别忘了大娘想要的东西啊!”
陈婤虽然靠的近,却也只隐约听到“大娘”这两字,心下不免有些奇怪,这又和萧妃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
杨暕记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不让陈婤三人起身,而是说道:“我是来找东西的,我要看看这里有没有我丢的东西。”说着,杨暕就要从她们身边过去,上到阁楼里。
荣月正要开口说“二郎要找什么,奴婢们帮你找”的时候,却被陈婤一把拉住了,只见陈婤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于是三人只得继续这么跪在原处,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杨暕这才下了楼来。
“好了,我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你们可以起来了。”说完,杨暕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就带着侍从走出了迎晖阁。
娇穗见他走远了,赶紧跑到楼上看了一圈,然后跟陈婤回报说:“娘子,二郎拿走了殿下上次赏的金镶玉步摇。”
陈婤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娇穗和荣月对视了一眼,难道就这么任由杨暕拿走东西却什么都不做?
事实上陈婤的确不打算做任何事情,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杨暕简直就是陈庄的翻版,喜欢仗着自己的身份高贵任意妄为。所以陈婤并不想和这种任性之至的人多打交道,他喜欢拿什么就拿走好了,她也不在乎这点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