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七八岁年纪,身子虽瘦弱,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趴在那妇人的背上,扁着小嘴哭了几声后,便滴溜溜转着眼神看了看姜棉等人。姜棉歪头打量那孩子几眼,伸手覆在对方的小脑袋上,眉眼间一片柔软。这个村子,已然是没有活人了,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没问关于对方父母的事。那妇人却看着一片废墟,眼神悲悯,出于对恩人的感激,她主动解释道:“刚才我进去时……看到哥嫂他们已没气了……小春儿是被哥嫂藏在水缸里,才活下来的……”姜棉心口一紧,这才发现那孩子那身狼狈的衣裳还是半湿的,眉眼间更多了些怜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下山吧。”
蔚承平扯了扯姜棉的袖子,示意众人往回走。尽管保长用火烧村一事过于激进,但全村人喝的水井里泡了好几天瘟疫病人,这情况比一般村子都严重,面对此时虚无的人道主义,和瘟疫会迅速蔓延的处境,他竟不知该如何评论。如今能做的,便是带走这个孩子。下山途中,妇人一边安慰那孩子,一边跟姜棉说话。从她的话中,姜棉又知道这孩子不光从来未曾生病,便是毒物也奈何不了他。村里的孩子早当家,四五岁时小春儿便开始给家里打猪草,有次被毒蛇咬了,爹娘吓得不行,当即背到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家,谁知对方一检查,除了伤口有点血,竟一点毒都查不出来。若不是那伤口的形状确实是毒蛇所致,他定会以为对方只是碰上条菜花蛇。刚开始爹娘还为这孩子的特殊体质而担心,但后来见他一切如常,只对毒物无感,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反倒多了一丝暗喜。不管如何,孩子好养活总归是件好事。玲珑刚开始认真低头走路,耳边传来那妇人的说话声,她也只当闲话,但听到孩子被毒蛇咬了还没事时,眼底忽然现出一抹诧异之色。她看向姜棉,见对方一脸淡然,仿佛并未多想此事,这才重新低头下去,掩住了眸底的纠结。快走到山脚下时,下方忽然传来一阵严厉的声音。“站住!把孩子放下!”
“大人您看,上头果真有活口!”
“快拦住他们!”
呼啦啦来了好几个人,几个壮汉和一队衙役,簇拥着一个满脸怒气的男子走来,眼光灼灼的瞪过来。为首的自然是当地县令徐大人,他方才听了保长的报告,说有人胆敢阻碍瘟疫治理,还强行从瘟疫村往外带人,这才点了一支衙役,迅速赶了来。眼神在众人脸上掠过,他心里微微一惊。瞬间就看出姜棉和蔚承安身份并非普通百姓。这男女二人打扮虽说不上贵气,但气质从容淡定,眼底都潋滟着华艳清凉的光,面对自己这一帮人,丝毫没有怯意,反而带了一股久为上位者的压迫之意,这感觉太让他意外了。但想到瘟疫一事过于重大,他很快收敛心神,怒目而视道:“来人啊!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抓了!扔到火场里去!”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便上来。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抓人,还想将他们扔到山上火场,蔚承平眸底现出一丝寒意。庆云则直接抽出剑来,护在姜棉和蔚承安身前,皱眉怒道:“大胆!你们知道这二位是什么人?”
他是主子的贴身小厮,沿路负责守护防卫,若是为了做好事救人,就被人将主子们烧死,那他下了地狱也不能安生。那人眯了眯眼睛,冷哼道:“本官管你是什么人,如今此地有瘟疫,谁也别想离开!”
不到万不得已,姜棉不想暴露身份,问清了对方的职务,微微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体质异常,断不会染上瘟疫的。”
说完将早已吓得面色入土的妇人往前推了推,一双清明澄澈的眼睛看向对方的眼睛,示意对方跟众人重新解释一遍。妇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县官大老爷,此刻面对强权,浑身有些战栗,但看了姜棉那双纯澈如水的眼睛后,陡然生出些勇气来,将小春儿特殊体质,跟对方说了一遍。“大人若是不信,可叫大夫来检查。”
瘟疫发病症状明显,且经过这些天,人们早已经掌握了瘟疫病人的特征,便是在瘟疫初起,病人自己还不曾发觉时,大夫一把脉也能尽知了。如今这孩子面上除了些碳灰,面皮上丝毫不见异常颜色,瞳孔乌黑发亮,此刻正用一种不忿的眼神瞪着众人,一张小脸上气呼呼的,哪儿有一点瘟疫病人的痕迹?最近瘟疫,村里接连死人,后来连爹娘都染上了病,再后来便是一些衙役全副武装跑了上去,拿着火把到处放火,眼看这生活的地方变为火场,眼看爹娘被浓烟熏死,小春儿这孩子,对造成这一切的人恨极了。那县令不耐烦的听完,皱眉看了看夫人怀中的孩子,眼底顿时显出厌恶,挥手道:“甭跟本官扯别的,带上去!”
说完衙役们又要动手,眼看一场混乱就要开始,妇人紧紧抱着孩子,满眼惊恐。姜棉微微往后一退,身边忽然一阵风起。衣袂带风中,蔚承平飘逸的身姿如箭般飘上前,一抹耀眼夺目的光从半空闪过,那徐大人便觉眼前一花,脖颈间一凉,一柄剑已抵在了他颈间动脉上。“跟你好好说话你不听,如此草菅人命,简直该死。”
蔚承平声音清冷,眼神寒彻,那人被他摄人的气势吓住,身子顿时哆嗦起来。“你……公子……有话好说……”几个衙役也不跟庆云纠缠了,见县令被挟持,一个个都围了上来,却谁都不敢乱动。蔚承平看也不看他们,单手执剑,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快方形牌子来,在对方面前亮了一下,冷冷道:“放行。”
那县令看到牌子后一愣,随后眼底现出无限惊恐的神色。旁边的衙役们好奇,刚想凑近看看那牌子,蔚承平便一扬手,将牌子收了起来。“世……”县令说着双腿一软,眼看就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