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很快便将一位道士请了来。对方是一位身形消瘦的老者,看起来年逾古稀,如枯柴似的身躯套在宽松的道袍下,有些晃荡,嘴唇干瘪眼神微眯,单手还拄了个拐杖。这形象顿时让众人都倒吸一口气,因为他身上气息诡异,既像得道之人,又像某些精于邪法的老骨头。毕竟,这正邪两道若是到达一定极限,是会生出些相通之处的。蔚承安恭敬上前行礼,叫了声静虚大师,又跟侯爷道:“爹,这位是清虚观静虚师傅,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最擅占卜之术。”
尽管侯爷身份贵重,却也跟对方双手作揖,行了个道家礼仪。“大师,想必小儿已将家中情形告知了,还请占卜一下,看看是否犯了什么。”
对方手中持着一把形状怪异的铜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忽然咧开干瘪的嘴笑了笑,“侯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有大福气之人,今日也确实适宜婚嫁的吉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侯爷满脸不解,眸底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那老师傅忽然闭了闭眼睛,将手中铜盘往拐杖头上磕了几下,然后眉心一阵耸动,似乎在感知周遭某些异常。众人见状不敢出声,屋里落针可闻。片刻后,他忽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府上某个方位,幽幽道:“贵府上空隐隐有黑气笼罩,像是邪祟侵入,福泽之气竟无法靠近,已有愈发远离之相了……”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像吹进一股冷风,侯夫人脸色僵了僵,姜月也往蔚承安身上靠了靠,似乎厄运马上就要降临似的。唯有姜棉,一直淡淡的看着这个老师傅,眸底还蕴含了一丝笑意。这把老骨头,几十年被人顶礼膜拜奉为神灵,连说话都神叨叨起来。若不是她在书中就见过此人,还真要被他这副鬼样子给吓唬住了。可惜……今日她便要让对方几十年名声毁于一旦,跟这屋里的几个人一样,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肮脏的内心。侯爷脸色愈发阴沉,他久为上位者,自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扰乱了心神。更何况,这个老道口口声声说侯府气运,又说什么邪祟,这不是怪力乱神吗?“大师慎言!本侯乃皇家之后,跟天子一样,血脉中自带贵气,便是有邪祟也不会粘身的,你莫不是收了某人贿赂,故意来蒙骗本侯的吧?”
刚才对方的话实在不顺耳,所以东昌侯爷没了方才的尊敬,说话更是不留情面,威严之气瞬间迸发出来。那静虚师傅声音有些嘶哑,抬手顿了顿手中拐杖,脸上苍老的皱纹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哑声道:“吾乃道家传道之人,占卜不会有错,且吾一生未有半文积蓄,早已在祖师爷面前承诺一生茹素,岂会被银钱收买。”
说完,神色间露出诡异,费力的掀了掀眼皮,似乎对侯爷这话很是不满。蔚承安见状过来打圆场,道:“爹您多心了,静虚师傅素来简朴,早已看破红尘,且他的道术,可是很灵验的。”
侯夫人也撑起身子,微笑道:“静虚师傅您别见怪,照您的意思,我们该如何破解?”
对方幽幽叹了口气,“自是将那邪祟之物找出销毁,方可解了这祸事。”
一听这话,刚缓和了脸色的侯爷又立起眉毛怒道:“难不成还要搜查府邸吗?”
说完,狠狠扫了床上的侯夫人一眼,眼神带了一丝警告。刚才还没多想,但听了这话里的意思,有了上次搜院的事,他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也是有心人策划的。侯夫人对上他这眼神,心里有些虚,但想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压住心里的空虚。策划这么久,不能因侯爷的反对而告吹。绿枝此时脸色惶恐,小心翼翼抓住侯爷的袖子,泣声道:“侯爷,今日都是为奴婢……才惹出这么多事……奴婢怕……”说着,她眼角怯怯的看了看侯夫人。侯爷见她楚楚可怜,不免心中多了几分袒护,对她道:“不用担心,此事与你无关,若有人借此事与你过不去,本侯也不会饶了她!”
虽然没指明说是谁,但言语间的警告意味很是明显。他是个男人,但是内宅中的弯弯绕也懂了不少,若是夫人明面上做出一幅大度能容人之相,背后却用这等阴损的法子对付美妾,他一定不会放任不管。侯夫人自然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深意,心中恨得紧了,恨不能下床将绿枝这张小脸给抓烂了。但守着众人,她再恨也得摆出一幅柔和的笑来。更何况,今日她要对付的可不是这个贱人。只要把姜棉钉死了,这小贱人的死活,还不是在自己一念之间?新婚燕尔自然你侬我侬,但日久天长难免生厌,她大可等侯爷厌烦的一天,想法子处置了这个眼中钉便是。想到这,她温和的笑了笑,柔声道:“你胆子也太小了,不过是老师傅替府上占卜,这是为的大家好,快别胡思乱想了。”
姜月也抚着肚子,轻声道:“新姨娘既然害怕,便回去歇着吧,左右这等大事,都是主子们操心的。”
她心里明白,侯爷的这个新宠,可是姜棉一力推上去的,若一会儿将火引到姜棉身上,她在旁替对方说话,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所以,如今不如一气将她给支走了。谁知绿枝却抬手试了试眼角,水汽蒙蒙的眼神不住往侯爷身上看,就像凡间的一个小小女孩在仰望天神。侯爷最受不得她这个眼神,随口道:“都是自己人,无需回避。”
绿枝轻轻点头,眉眼间的柔情都快化成水了。看的侯夫人又是一阵眩晕,手指在袖中深深地陷入掌心,都快掐出血来了。真是个狐狸精……老师傅似乎不受几人的影响,闭眼做占卜状,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倒是不必大动干戈,吾已算出具体方位,只需沿方位去找,邪祟之物便无法遁形。”